《东桃山水》1.1-1.2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先张发表时间:2008-06-03 17:44
《东桃山水》字体大小: 小 中 大
准备写一个大家非常陌生的小说。会断断续续贴出来。希望年内能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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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桃山水》1.1

  墨子是一名文字工作者,最近和男导游高真宇好上了,让他的女朋友卓君耿耿于怀。
  墨子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热爱与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
  因为喜欢与人打交道,认识喜欢文艺的男导游高真宇,才有了今天的故事。

  墨子喜欢在冬日阳光熙暖的上午,坐在桶城索家村艺术营最后一排住房空空的大院落里,晒着着刚刚冲破雾霭从院墙上方的几棵樟树间隙打进来的阳光,写一些琐碎的策划案、招商书和他第九部写了两年几近荒废的长篇小说。
  与他相比,他的女朋友卓君,算得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
  卓君是某画报社的美术指导,不像墨子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墨子靠在画家村艺术圈或朋友圈中,靠卖弄嘴皮子以及少许令人动容的创意,从事着游医般所谓的艺术策展工作。实际上,墨子在笔记本上电脑上写与工作无关的文字,要远远超过他搞策展活动写的套路活。

  此时,正值桶城寒冷冬日的正午。昨天夜里的小雪刚刚放晴,无风,阳光会让人觉得格外慷慨。墨子再一次开始了他永无止境的小说创作。
  他的女友卓君,却因为此时是大周末,正在卧室温暖的被窝里,香甜地补着上个周五、上上个周五以及上上上个周五的觉呢。用卓君自己的话讲,她这个人是在向未来讨生活,今天过着明天的日子。
  这一切她只是“为了更多的钱,为了在桶城买房,置办一个幸福的家”。对于爱情与金钱,卓君更相信后者才是坚实的基础。
  墨子的想法和卓君完全相反。事实上是不可能完全相反——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想法完全对立的人呢——他们只是想法稍有不同而已,是人都有相近的想法。
  墨子是一个追求事物内在关系和谐的人。
  他更愿意从事自己感兴趣的事,而不必太在意收益的多寡——他喜欢写自己喜欢别人认为是无用的小说,喜欢和卓君认为一无是处的狐朋狗友搅在一起——对他而言,他认为物质追求早就实现了,因为他没有更高的物质目标,他追求的是事物的境界——事业的境界以及感情的境界。
  墨子认为他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快乐地履行诸如此类的追求。
  墨子是快乐和充实的,但是他却为和卓君结婚、何时候结婚的事伤透了脑筋。

  “小墨,你把这衣服披上,”卓君睡到自然醒时,摸着被窝里没有了墨子,习惯性地从卧室里拿了件墨子的红色登山服出来,“不管天气有多好,它仍然只是冬天的天气,有血有肉的,真诚的人的躯体,没法不被它侵害;除非你没有有血有肉,真诚的身体。”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第一回听到你,如此的物质主义者,说如此文绉绉的话,让人感叹,所谓近朱者赤啊,好天气开始了啊,”墨子停止了敲键盘的手,扭头,接过衣服,捧起卓君带着被窝余温的玉手儿,在脸上贴着,“卓君,哥哥做了早饭,在厨房里,你快去看看合不合胃口。”

  卓君讶异极了,飞快地跑向厨房。
  墨子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舒心地看见卓君离开院子,雀跃到楼上面的厨房,他的嘴角挂着幸福又得意的笑。
  过了很久,卓君吃完早餐,拿着羽毛球拍下来,说要“锻炼革命的本钱”,要墨子和她打羽毛球。
  我们的故事便在这里发生了意外。

  在卓君上楼吃饭拿球拍的时间里,墨子由于起得太早,感到了深深的倦意。
  他把头靠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此时,笔记本电脑的时间显示为上午十一点十一分十一秒。
  阳光把院子里照得明晃晃的一片,光束交错地反射在整个院子,有几分令人眩目。正午的寂静,无风,无走动的行人和牲畜。墙角早上泛白的霜层,消失了踪迹,墙上方的铁丝护网上,连一只麻雀和飞虫都没有。空气纯净得令人窒息。
  突然,院子上空的一束白光,动了起来,形成一个光柱,氤氲罩在墨子伏案的枫木桌子上。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似乎潜藏了暗语,危机四伏,墨子全然不知。
  他在短暂的休憩中,顺利地完成了失忆症。

  那天早上,在墨子失去记忆之前,发生过三件事——
  第一件,卓君在厨房的餐桌上,看见了一道西南花炒鸡蛋。这是一道很适合早上食用的菜肴,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西南花赋含维生素,鸡蛋煎至七成熟,营养丰富,易于消化,两者搭配算得上早餐上品。墨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每一件事物中,自然和谐地追求内在的效率和实用。
  卓君很喜欢吃西南花,但是不喜欢吃煎鸡蛋,特别是鸡蛋黄。这一次例外。卓君心情格外好,并且墨子常对她说的,关于早餐营养重要性的种种高调,此时也在她的耳畔回响。所以那个早上,卓君在厨房里很痛快地,把西南花炒鸡蛋这道菜吃完了,吃得干干净净,同时还喝了一碗八宝粥。那八宝粥也是墨子熬的,不浓不淡,清香爽口。卓君感到那是一个幸福的早上,最幸福的一个早上。所爱的人,为自己做了早饭,这还不令人感到幸福吗?记得有个女歌手曾经老唱“我要为你做做饭,我要为你洗洗碗”,嗨,那就是佐证。但是,这早餐的意义远不止这些。
  墨子和卓君相恋十年。他们从做邻居起开始相识,有过短暂的同学经历,后来一起来到了桶城,踏进了社会,深入到了眼下的生活。在他们交往的所有日子里,在印象中,墨子是一个不会做饭的人,至少是一个“不”做饭的人。他自有他的谬论:没有成家的男人,是不能自己做饭的;做饭是男人提前放弃自己的自由、过早地肩负生活的责任。那时,卓君就问他:当你一个人时,没有了吃的,怎么办?墨子说,去饭馆啊,实在不行,小卖部、超市都是可以对付的。卓君再问,如果没有钱卖着吃,怎么办?墨子说,去哥们同学老师亲戚那里混着蹭呗,墨子接着还说,如果真没有了钱,难道你还能自己买菜买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做着吃吗?卓君说,难道你不认为在家里做着吃,比卖着吃省钱吗?我不那么认为,墨子说,这完全是两种生活观念。最后卓君不得不问:那么,请问,阁下在什么情况下,肯亲自下厨做饭呢?墨子脱口而出:如果将来结婚了,有孩子了,在适当的时候,男人偶尔做一顿饭,是相当具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而且还具有崇高的,社会意义。两人立即笑岔。这个论调被卓君深深地记下了。
  由此可以想象,墨子在这个早晨做早餐,是做了怎样的一个决定。
  但是这个决定对墨子来讲,他却用最自然而然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卓君赶紧去厨房吃早饭吧”,当卓君第一次在厨房看见有她不习惯而且还是比较丰富的早餐时,她一定是有所意识的。她的心情是庄重的,自然也是幸福的——这是十年来她一直期盼的结果。所以,卓君把早餐吃得很干净。早餐一共是两碗八宝粥、两碟西南花炒鸡蛋,都是双份的,吉利又幸福啊。墨子解决掉了他应该解决掉的那两份,只留下两只空空的盘子在餐桌上坐着。卓君必须尽她自己的责任。
  卓君很享受美味、仪式般地享用完了早餐,然后把餐具洗刷得干干净净,餐具上连一个水珠子也不让有。但就在这时,卓君摔碎了一只腕。就像是乐极生悲一样,她的心里开始涌出异样来。她收拾了碗的碎片,重新去碗柜里拿了一只碗放在水盆里,和另外三只餐具一起洗刷,然后重新沥掉水分,把两只碗两只盘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的白色桌布上。
  打碎了一只碗是那天早上发生的第一件事。

  接下来的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那天早上发生的第二件事:墨子听见过院子的外面、卧室的正上方,曾有一声沉闷而结实的声音发生。啪!那一刻,发生在早上八点,与墨子从黑夜里睁第一眼的时间完全重合;要是说墨子一睁眼产生了啪的声响,或者说外面啪的一声响,把墨子唤醒了,也算完全符合。总之它们发生在时间重合的同一个点上。紧接着,墨子起床了,昨晚的巫山云雨,并未使得墨子想拥有更多的睡眠,相反,他变得对生活更加警觉和清醒。他看了看仍在甜蜜梦乡中的卓君,轻轻地起床,离开了房间。

  他打开院子的大门,站在院外一处较高的土丘上,要寻找那啪的一声的源头。他的目光四处搜索,看见房顶上方,那棵参天的柿子树上那个唯一的鲜红柿子,不见了——它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脊带碎雪的水泥板砖上!很显然,那啪的一声,是柿子熟了受到了万有引力的作用。

  第三件事,就是墨子在院子里的笔记本前等卓君吃早餐时,在椅子里打了一小会儿盹。至于在他打盹的时候,有没有做梦,梦见过什么惊天的内容没,没有人知道,因为连他自己都失忆了,别人怎么能得知呢。墨子在那天中午短暂的睡眠之后失去了记忆,准确地说,是失去了他与卓君之外的一切记忆。那是一种选择性忘却的失忆,现在的他,只记得是和卓君生活在桶城索家村的一个院子里,他似乎连正在写一部上无古人下无来者的小说,都忘记了——文字这东西和说话一样,一旦产生,就不是自己的了,不能被想起,也足为怪。关于他在写小说的这件事,是卓君告诉他的,他读着电脑里自己小说的上半部分,感到陌生极了,像是在读别人的作品。所幸那作品上半部分写得还相当精彩,深深地吸引了他,并且他在卓君强烈的引导下,决定要把它续写下去。除此之外,他出生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姊妹,父母在哪,为什么住在桶城,他全然不记得。
  墨子由此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对理想主义和一切往前看的墨子来说,失去记忆,而且是选择性的强迫遗忘症,并不显得有多严重——因为失去的那一切,正是他要忘记的一切;他依然记得的,是正是不能被忘记的,是最为宝贵的。现在的墨子只记得与卓君的一切,尤其记得与卓君的交欢。她的身体是如此的灵巧,与它贴合在一起时,他们的灵魂完全重合。
  墨子失去的,卓君可以重新一点一滴地告诉他。



《东桃山水》1.2


  但是,卓君知道墨子失去记忆这件事却是很费了一番周折。
  墨子在失去记忆之后在表面上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相反他可能比从前拥有更好的心态,对待人生的态度更加积极了。卓君吃完早餐,从客厅里拿了一副羽毛球拍,来到庭院里对墨子说:
  “亲爱的,你的早餐做得真不错,看来我真的有福气。”
  “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好。”
  “是因为天气好?难道天气好也影响人的食欲?”
  “天气好影响人劳动的能力。”
  “是的,天气这么好,”卓君很高兴,“我们去打羽毛球吧。”
  “打羽毛球?”
  “是的,亲爱的。”
  “怎么打?”墨子脱口而出,“和谁呢?我以前打过吗?”
  “就我们俩打啊,你不觉得今天应该用一种方式来庆祝一下你的决定吗?”卓君把墨子的笔记本电脑收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依偎了一下,“以前你真的是不怎么爱打羽毛球,你不爱好所有的运动,这对于需要运动的生命不是一种好方式。不过,你的羽毛球还是打得不错……”
  “为什么要庆祝今天呢?”
  “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今天是我决定和我最爱的人结婚的日子,这个决定我一大早就证明给你看了。卓君,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决定吗?”
  “……”
  “说实话,我在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被一种自然的力量敲醒,”墨子想起了房顶的那颗柿子,“人的思维也遵循一种瓜熟蒂落原理,一种自发的无意识的消化过程。在今天早上,我第一次觉得,在人的一生中,只有爱情,或者其他深刻的爱,才能促进生活积极向上。深刻纯洁的爱,促使人想要一个完美的归属,促使人追求幸福而美好的生活,它促使人变得宁静而积极。”
  “那对于你的事业和你的家人呢?”卓君想起了墨子的理想,想起曾经一再推辞结婚的原因,“一个事业没成、没有报答父母的男人,怎能心安理得脚踏实地地归隐于爱情呢?”
  “事业?我有什么事业呢?我有什么家庭父母呢?”墨子有些惊愕,“我不记得了!我忘记了他们,我这个人一旦学会了某种原理,就具备了某种天然的功能。我真的忘记了它们。”墨子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有些漠然,有些新奇地说,“事业?我能有什么事业呢?一个不能把握眼前幸福的人,谈什么追求事业、报答父母?卓君,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待你,只要我们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我们就有了一切无限的可能。”
  “啊,太美妙的一天了!”卓君高兴和兴奋得没边了,“小墨,阿墨,亲爱的墨,这样伟大和神圣的事,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仪式来庆祝呢?”卓君蹦了起来,“天哪,我觉得无论什么样的仪式,都无法真正表达我们的幸福,”卓君蹦跳着,灵活地一转身,扔掉羽毛球拍,扑进墨子的怀里,“亲爱的,我们真的要考虑一下,我们该用什么的仪式来举行婚礼了!”
  “举行婚礼?”
  “对啊,就是我们常看见的大街上的那些婚车,那些鲜花和玫瑰……人们在结婚这件事上,总是愿意用一些最美好的事物来比喻和祝愿。”
  “阿君,我真不知道婚礼是怎么一回事了,”墨子神情凝重,“我可能是高兴得过了头,或者,或者,或者是我的大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我只记得与你在一起生活的情形,在我决定和你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只记得与你有关的记忆了,除此之外,全是一片懵懂!卓君,现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你了……”
  “天哪,”卓君捂住了自己嘴巴,“这难道就是乐极生悲吗?亲爱的,你真的失去了记忆?”
  “是的,我只记得你了。”
  “那你记得你为什么坐在电脑前吗?”
  “不记得。”墨子使劲地回忆着,无助地说,“亲爱的,我只记得你了。”
  “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桶城吗?”卓君的语速很急促。
  “为什么来桶城?”墨子的声音很小,喃喃自语,“是为了我们俩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卓君,亲爱的,我只记得你了!”
  “不!”卓君终于痛哭出了声,“你光记得我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不是由我们两个人组成。你知道吗?你每天早上总是七点起床,坐在电脑前,就为了一件事,你要写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小说!你整整坚持快十年了!你怎么能连你最心爱的小说,都忘记了呢!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桶城吗?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初衷了?十年了,你为你的小说梦,我为我的艺术梦!你翻翻你的电脑,你看看你的小说写得有多好,你看看我们家的墙壁,我们的画室,我画了多少画,哪一幅不是杰作?!而你现在,你居然说,你只记得我了!我能有那么重要,我能有那么伟大吗?”
  “亲爱的,但是,我真的只记得你了。”墨子木讷地说。
  “小墨。”卓君一下温柔和心痛起来,抚着墨子的脸,“你不要着急,你认真地想想。对了,关于婚礼,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婚纱店参观吗?”
  “记得,我记得与你的一切!”
  “怎么样?”
  “婚纱店的服务员说,我们有同一种气质的和谐。”
  “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我们同时,对镜头前那对不断摆pose的新人摇头笑了。”
  “拍婚纱照就是婚礼的一部分,婚纱照,礼服,彩车和祝福。”
  “但是我们都不喜欢那样的婚礼,不是吗?”
  “是的。”卓君沉默了,紧接着她又兴奋了起来,“小墨,你看你看,你恢复记忆了!”
  “我只记得你了,我记得与你生活的所有。”
  卓君轻轻地伏在墨子的肩头,心里涌满了神圣。
  卓君突然感到,无论是感情还是追求的艺术,她都要从零开始了。
  这个有着好天气的冬日,成了卓君最幸福和最痛苦的记忆。痛苦的是她热恋十年的男友墨子,失去了记忆;幸福的是,在墨子失忆之前,终于决定和她结婚,并记得与她十年生活的点滴。
  另外墨子决定要和卓君结婚还有别的诱因。他结束了长达半饭来张口的日子——在墨子父母在桶城小住的半年里,是他们帮他和卓君在料理生活。
  那时,墨子的母亲每天都是为一家人把饭菜做得香喷喷的,半年来墨子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当墨子的父母离开桶城后,他不得不自己做饭了,因为卓君也不会做饭。既然是自己必须做饭,那么就要使得这个“必须”有更深刻的意义,墨子想。
  一想到半年前的事情,一想到墨子的父母来过桶城,卓君就有莫名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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