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似水流年by李.麻子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阿飞姑娘发表时间:2003-06-07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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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麻子年表:
  1976,毛死;5年后,麻生。
  1980年代,白衣飘飘;天真无邪。
  1990,祖国清静了;小学四年级,不谙世事,憎恨班主任与体育老师,人格已现分裂苗头。
  世纪末,诺查丹玛斯预言失败,党组织稳过千年;入大学深造鸟语。
  2002,中国足球队世界杯惨败;麻曰:“关我屁事!”

         【V.S.王二】

  一定有人注意到了,题目和年表与王小波的同名小说很相似,于是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第一,王小波是名人,我不能随便就说他是模仿,当然,说了也没有几个人相信,再说一个人变成神过后,这些话听起来很是大逆不道。第二,不能用王小波已不在人世来证明他无法模仿李麻子的文章,我们这个国家的人民很有些本事,东西不论好坏死活,只要会炒,坏的炒好好的炒坏活的炒死死的炒活。前几天,我的一位卖打口的朋友就告诉我,有人问他柯特·科本怎么还不出新专辑。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王小波真的是在模仿我,我也不会太计较。我很喜欢这小子的文字,很玄乎,绕过来绕过去,可以将一些相当危险的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像《红拂夜奔》中李卫公年轻时做的那样,“领导上不准大家证费尔马定理,他证出来后,不把它写进春宫,又往哪里写?”连鲁莽的鲁迅都讲过,斗争也要讲策略。尤其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手无寸铁,不容易搞到老美的签证。
  熟悉历史的读者会发现,本书(众所周知,现在的书要不了多少字数。)叙事风格受到法国史学大师费尔南·布罗代尔的杰出著作《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的影响,更像历史书而不太像一部小说。这正是作者的本意。假如本书有怪诞的地方,则非作者有意为之,而是历史的本来面貌。
  上面这一段,也不是王小波的错。
  当然,李麻子还得到了《毛泽东选集》的某些真传,怪诞部分远非王二所能及。
  以下的故事全部发生在Z国的西南。Z国不是中国,中国是C国,China,希望大家不要胡乱猜疑。
  文中有一位极度变态的老师姓王,目的是为了报复王小波将龟头血肿姓李的缘故,与李麻子中学时的一位叫王忠林的老师无关。

第一章

           一

  时间:一九八一年五月二十七日。地点:中镇。人物:李麻子。事件起因:李麻子父亲有精子,李麻子母亲有卵子。事件经过:李麻子父亲的精子结合了李麻子母亲的卵子。事件结果:李麻子诞生。
  以上这一段绝非可有可无,它是笔者高瞻远瞩的结果。因为我的这篇东西是情节文字,也就是大家熟知的记叙文。既然是记叙文,那么只要作者写得足够符合政策,就有可能选入中学语文教材,既然有可能选入中学语文教材,老师就有可能让学生分析该文,既然老师有可能让学生分析该文,学生就有可能被问到记叙文三要素之类的问题。为了响应减负的号召——这是党的号召,我有必要为同学们着想,在写的时候就把答案尽量凸显出来。按照笔者的观点,现今学生减负越减越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作家身上——当然,我说的只是语文,至于数学物理这些科目还望该行的专家着力分析,我不如很多人那样聪明,样样懂,立志于解放全人类——写出的文章深奥艰涩,朗读时都相当拗口,更不要说背诵,背诵下来还要填空,填空完了还要回答问题。作者也是过来人,知道其中的毒辣之处,直到今天,只要一听到诸如“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这样该死的句子都要浑身发抖,呕吐不止。所以,为了共产主义事业的继承人不至于出现像我们这一代面对糖衣炮弹与纸老虎时的脆弱心理,我愿意身体力行,带头进行“领渡写作”,要求作者以老师和学生的立场写作,将重点部分单独成段(最好是在第一段),既避免了教语文的秉烛夜勾,有利于假期补课时用最小成本换取最大收益,也杜绝了学语文的在书上乱勾乱划所造成的对作者原意的曲解,便于保证课本的干净整洁。自然,不同的文体有不同的要求,希望各位在下笔之前向出题人咨询清楚,如出题人意见有分歧,以高考出题人为准。
  请大家不要将以上的肺腑之言看作笑料,高考不是儿戏,它关系着一个人的终生命运,为文要三思。
  当然,以我这篇来说,作为记叙文,光列出时间地点之类的基础问题还远远不够,还有很多命题点都需要下功夫,诸如段落大意、中心思想等。不过莘莘学子不要急,我虽然对自己文章的段落大意中心思想把握得不太准,但可以买几盒脑白金送给我以前的中学校长,请他一代举手之劳,他是语文特级教师,即此中高手。
  中镇是笔者虚构的一个川西小镇,如有雷同,绝不可能。
  据一九八八年版县志“大事记述”载:

  一九八一年三月三十日,县司法机关对张坤执冤案予以平反纠正。(一九七○年八月十九日,经省革委人民保卫组批准,张以撕毁毛主席像和语录,擅改《十六条》一案,被判处死刑。一九八○年经复查,认为事实存在,但未构成反革命罪,应宣告无罪,做好善后工作。)
  一九八一年七月二十四日二十二时四十三分,县境偏西北方向出现星状物,光度同亮星,绕中心极缓慢旋进,呈螺旋形,头若鳝鱼,颈部由不连续光点组成,尾部旋臂环绕约三至四圈,呈淡蓝色,经过县境约十二分钟左右,距地高度约四至五公里,螺旋状前进至后山隐没。

  三月三十日和七月二十四日连线的中点恰好是五月二十七日,李麻子出生在这天,注定不凡。
  李麻子生在农村。之所以要强调这一点,是因为这一点的重要性。我们这个国家只有两类人,农民和非农民,学术上的意见是两种户口,农村户口与城市户口,简称农与非。千万不要搞混。因为农村人有自己的土地,我国地少人多,土地只可以一部分人拥有,所以要严格控制农村人口数量。现在,很多城市人都梦想迁往农村,天天享受“农家乐”。但国家的政策还是明白的,饮水9不会忘记思源,论功行赏,农民兄弟的土地绝不能让不劳而获者夺走,因此要用户口严格划分。但这样也造成了一些坏处,某些城市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转化为厌恶,经常嘲笑农民,久而久之,他们的嘴巴都愈变愈尖,空气也中老是聚集着一股股挥之不去的狐狸臊味。还好,城市人都比较老实,“城市起义”这种说法,在中国听起来实在别扭得很。
  但是,八八年版县志“人口志”“第五章管理”“第一节户政”中却这样写道:“在处理户口迁移时,要贯彻控制市镇人口的方针:从农村迁市镇(含矿区、林区),由农业人口转非农业人口,要严加控制;从镇迁市,从小市迁大市,应适当控制;由市镇迁往农村,由大市迁往小市,属正当迁移。”笔者愚钝,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怀疑,是不是印刷时不小心搞反了。
  李麻子家有两个邻居:左边是一氮肥厂,右边是刘军娃家。氮肥厂是李麻子的理想主义襁褓。该厂一年四季都是一片白茫茫,烟囱里出的烟是白的,染白了乌云也染白了天;排水道出的水也是白的,染白了绿藻也染白了河川。最白的当数死鱼的眼睛,镶嵌在漂流而下的身体上边,可比最性感的月亮。但是也有不服的,比如麻雀,比如青蛙,老是争着比赛翻白眼,自以为能赛过水里的鱼,哪知道这些东西翻了白眼过后却招引来无数蚂蚁苍蝇,眼珠子比玛利莲·曼森的还要五彩缤纷,吓死人,一点也不像月亮。更万恶的是,时不时有个把人也要掺和进来,又不是阮籍,非要在马路中间翻起白眼,身上被耗子爬满,这些挨刀的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川西土耗子不似米老鼠或舒克贝塔,不能在它们那里祈望人性。
  为什么这么凄惨的画面会是李麻子的理想主义襁褓呢?难道李麻子从小就玩视觉系?非也。那都是因为白色。白色,众所周知,是纯洁无暇的颜色,是莲花。从古至今,无数的道德标兵都喜欢白色,四川外语学院的办公大楼也是白色。所以,生活被白色包围的李麻子自然也耳濡目染,心里不断泛起阵阵美好的理想浪花。然而,因为年幼无知,他不知道汉语言的玄妙之处,同是白色,用在不同的地方也会出现迥然相异的意义,比如中国人的头发是黑色,张君的良心是黑色,就是两码事。当然,也存在模棱两可的时候,比如国旗上的星星是黄色,淫秽书籍是黄色。所以学习汉语马虎不得,用词不当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中国话总是这样绕来绕去,不同的意思非要缴在一起,说的人费劲听的人也费劲。这样外国人很可能认为我们没有条理,思维混乱。当然我们自己清楚,并不是这样。
  李麻子是理想主义者,但现在还活着,似乎有些矛盾。严格的说,李麻子只能算半个理想主义者,另外一半逃出泥潭的原因就在于邻居刘军娃。每当李麻子沉浸在烟囱流水纯洁的幻想中不能自拔时,刘军娃的哭声就会准时的响起,震天。隔壁的院子里,刘军娃她妈江大娘伴着竹条抽在空中的呼呼声大骂:“老子不晓得上辈子造了啥子孽了,生了你这个挨刀宰脑壳的,妈的个批。”这个时候,随便多么会做梦的人都会立刻回到人间,因为就算你会在别人的苦难面前转过身去,也不会在自己即将遭殃的时候无动于衷。(当然,在我们这个国家也不见得,火烧屁股也不急的人多的是,笔者就是其中之一。)李麻子当时的处境就是这样,刘军娃家的鸡狗都分别飞跳过院墙,在他家的院子里引起了一片混乱。这里要补充的是,刘军娃家的公狗睡了李麻子家公狗的老相好,容易惹出事端。李麻子经常见识江大娘的恐怖主义,知道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虽然李麻子经常在恐怖主义的环境下生活,不过也没有想要搞出什么圣战,这点,还要感谢刘军娃。刘军娃这小子天生一副贱相,本事相当了得,就算被打得皮开肉绽,第二天也照样笑嘻嘻地跑到镇电影院里面的街机厅里打街头霸王。所以,李麻子虽然觉得刘军娃挨打是人世间最恐怖的事,但经这么一消解,也显得有人气多了,一点也不像现在某些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尤其是儿童节前后,许多大人就像是在为没有“大人节”怄气似的,突然就不见了,鬼魂一般,没有一点人气。
一九八一年对刘军娃来说也有一件大事发生,那是可容一千零九人的镇电影院建成。电影院本身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没有电影院,就不会有几年后电影院里面的街机厅,自然更无从谈起街头霸王,他现在也不会成为格斗之王的高手。


  对以上文字,小刺同志认为消解的力量不应该浪费,希望能写得更有气势。我的检讨如下:在写之前的构思中,我的想法是每一段都要有反讽戏谑等消解手段的出现,觉得这样会得到快感。后来发现这样写丧失了节奏,重音不见了。再后来还是认为应该更加回到人的内心,叩问人性。“除了王八蛋,更加可恨的东西还很多”,很对,我也想了很多。然而直到刚才下笔之前我才意识到,成为大师不是我的目标,只有管他的,先写了再说。至于气势,我想大家不应该将我的写作水平高估,本人姓李,虽然是非常著名的李泽厚先生的李,但满分150的语文考试很难得上一次三位数,对古文更是一窍不通,下学期还要补考古诗文。
  李敖在《十三年和十三月》里谈到了他的低调斗争。我也曾思考过积极的批判与消极的不合作,然而是写不出那样的文章来的。身边发生的每件事似乎都在提醒我人世的复杂性。我当然希望有蔡元培傅斯年这样的老师,但也无法理直地断言——“缺乏营养与气魄,是……的必然结果,这个责任,要由上一代来负”。我更不是“勇士”,我深深意识到了卑微与无力,能够祈祷的,无非是希望自己会有“十三年的沉思”,会独立思考而已。
  说到人世的复杂,很多事是我不能理解的。有一次,一位熟人讲了一个笑话,周恩来的新鞋裂条口那个段子。我一听是这么老掉牙的东西,就没有笑。可他见我没有反应,直说我死读书,缺乏幽默感。还有一次,我去买盗版软件时遇到一位买WPS的人,老板问他为什么不用Office,他居然理直气壮的说自己爱国。我没有问他买盗版与爱国的关系,因为我知道,任何立场都是不可动摇的。
  李敖的另一篇文章《由不自由的自由到自由的不自由》中引用了斯宾塞的话:“没有人能完全自由,除非所有人完全自由;没有人能完全道德,除非所有人完全道德;没有人能完全快乐,除非所有人完全快乐。”持这种立场,也是不可动摇的。所以,李敖在中央台《海峡两岸》中说的那些我不喜欢的话,仍然是不可动摇的。
  前面说到刘军娃他妈的凶残,其实不算什么。刘军娃他爸要是打起他来,那才叫天崩地裂。李麻子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刘叔拿起烧红的火钳往刘军娃手臂上戳的情形。刘军娃他爸不管任何场合,只要想打刘军娃了,顺手拿起身边的东西就打过去,菜刀也不例外。前几天,我在一部名叫《数码宝贝》的日本动画片里看到了同样的事,不同的仅仅在于,那只是个搞笑段落。
  李麻子曾经问过刘军娃,你爸妈那样对你,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当时只有小学三年级的刘军娃回答说,他们把我辛辛苦苦养大,给我吃穿,我不应该不听话,挨打还是我不对。李麻子听了马上就想到自家院子里的那条狗,恍然大悟,原来长着凶猛阳具的看门狗在自己的百般拳脚之下显不出兽性,不知道反击还直摇尾巴,是因为每天都给它吃大排骨的缘故!写到这里,笔者也想起了一本很有名的书,《我向总理说实话》,也许不应该想到,但我的确想到了。原因不明。
  李麻子从小看到了很多诸如刘军娃他爸妈这类的落后事物,就认为农村是一个落后的地方,一定要离开那里,长大后要到城市里去学习和生活。他认为城市里的人相当了不起,穿着体面,懂礼貌,有文化。很多年以后李麻子读了一本书,更加坚定了这种认识。这本书叫做《上海宝贝》。书中提到了一大串有学问的东西:尼采、弗洛伊德、杜拉斯、凯鲁亚克、维瓦尔弟、披头士、《天生杀人狂》、《泰坦尼克号》、刘德华、布鲁斯南、达利、马蒂斯、ob卫生棉、资生堂爽肤水、Ck内裤、You bastard、乔丹、巩俐……李麻子于是觉得自己相当无知和肤浅,一定要向卫慧大姐学习,要像卫慧大姐那样博学。从那以后,李麻子不再背诵语文课要求的“唐宋八大家是……”,改为背诵“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三部曲是……”。经过几年的努力,李麻子今天已能够背出很多一般大学生没有听过的名字了,能够完全看懂卫慧大姐的书了,感到相当自豪。他发现下铺的同班同学还在汗流浃背的背诵“梁静茹的新专辑是……”,觉得别人相当庸俗,遂鄙视不已。
  笔者本人也看过《上海宝贝》,对书中一段描写音乐的段落相当喜欢,觉得无人出其右。原文是这样的:“我看到我喜欢的DJ香港人Christophe Lee正在DJ台上,他也看到了我,冲我做了个鬼脸,音乐是House和Trip-Hop,都是酷毙的工业舞曲,如暗火狂烧,钝刀割肉,越跳越高兴,越跳越爽,直跳到人间蒸发,直到大脑小脑一起震颠的地步才是最高境界。”
  由此可见,笔者的音乐水准相当低。
  另外,还需要交代一点,李麻子和刘军娃因为是邻居,所以是好朋友。虽然这种因果关系对现在很多城市人来说不可思议。




  李麻子出生在西部一农村,从小就知道了很多不寻常的故事。李麻子邻居是刘军娃,相当不听话,经常挨打。李麻子和刘军娃是好朋友,一起拥有了很开心的一段童年时光。夏天,结伴去泉凼游泳,去氮肥厂偷冰糕;冬天,一起到山上打雪仗,到田野里放鞭炮。上小学以前,他们就是这样,除了玩耍,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
  实际上,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
  另一种说法为李麻子是工人的儿子,并不是农民,父母都在前面提到的那个氮肥厂里工作,有无数的下岗工人可以做证。冯老牛(此人是公认的牛脾气,得罪不少领导,导致在先锋队阶级里待了几十年只有一个狭小单间可住)就说,李麻子父亲那年为了不影响李麻子以后的前途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开会那天我在,就在厂礼堂,不会错。
  看来,李麻子出生在工人家庭。
  对于作者我来说,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不管花开多少头反正要表一枝。写农民虽然可以时常描写美丽的大自然,但随着人物的成长就不好办了。我写小说没有事先和上面沟通,最好不要提到各种规定、证件与费用,更不要碰触法律。农村就是很恼火,刁民多,非要国家花大力气去管理,搞得我们写作都不方便。还好,去年8月27日的《人民日报》发表了《假如媒体缺席……》:“一种让媒体公正介入的秩序,一种让公众了解社会真相的秩序。这个秩序让社会具有更完善的自我修复机制,表明公民的知情权已受到重视,这无疑意味着社会进步。”所以,大家坚持订阅《人民日报》,也不用我来描绘自给自足的农村了。
  有人会说,工人一样的不好写,镰刀和斧头本是同根生,工农联盟是不可分割的基础,大家都一样的伟大。还是让《人民日报》来写?我说不是我想这样写,李麻子虽然姓李(原谅我一再提到这个伟大的姓氏),与八十年代末一位政坛风云人物同姓,但毕竟不是他的儿子,不用为高昂的学费不安,能够轻易地用power赚取到money。我又不是投胎处处长,不能随便选择李麻子的成分,是红色出身就是红色出身,就算你来一千个遇罗克也不能歪曲这份光荣。
  据《现代英汉词典》解释,power是能力、体力、智力的意思,即本事。
  实事求是,李麻子小时候在氮肥厂家属区生活,在那里读了幼儿园——如果在农村的话,就不会读——和很多同是厂里的小朋友玩耍。李麻子回想以前幼儿园的事情时已不大记得什么,只有两件事印象特别深。一件是小班的一位小朋友在池子边玩耍时掉了下去。因为没有受伤更没有死人,它本身并没有值得被记住的地方,李麻子印象深主要是以前他表弟经常掉到池子里去的缘故。另一件是幼儿园隔壁的一位叔叔被很多警察押上警车带走。当时的李麻子重来没有见过坏人,只知道警察叔叔是好人,被警察叔叔带走的肯定就是坏人了,便认定那位叔叔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丢了厂里的脸。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前几天李麻子和一位很漂亮的老乡吃饭,席间她说她小时候也在同一所幼儿园上学,而且和李麻子同一级。李麻子相当惊讶,可是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幼儿园的同学里有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女生,而且身高1米65左右,扎着小辫戴着墨镜。李麻子于是觉得,一个人只要记不得这样的人或事,就算记得10个小朋友掉进池子里100个大坏蛋也是没有一点用处的。就会像作者的人生一样,注定充满着遗憾。
  说到遗憾,是没有人能逃得开的。我写这一节的时间是在2002年8月底和9月上旬。历史上的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很多遗憾的事情。比如去年,中国加入世贸,北京申奥成功,普天同庆的一年,2001年。
  8月底,廖亦武为他的《中国底层访谈录》写了篇祭文。《纸上的良知》提到了《南方周末》、《东方》、《方法》、《书屋》。只能谈“历史”、谈“外国”、谈“基督”和“尼采”、谈“奥斯维辛”,是遗憾的。
  比如前年,新世纪的第一年,奢华与兴奋的一年,2000年。
  9月1日,上海《新民晚报》报道:“从现在起到9月底,本市警方将出动100台巡察车辆,用于收容在街头的流浪、乞讨、露宿、卖艺等外来‘三无’盲流人员,以维护本市的治安稳定和国庆期间的良好社会秩序。”出身不好,“外来”,是遗憾的。
  医生告诉我,如果想让某些地方不疼痛,就不要喝酒,早睡早起,开心一点。这倒不是什么遗憾,在现实面前,我已经愈发乖觉了。
  去年9月11日,大洋彼岸很多人突然死于恐怖之中。个体的生命在很多东西面前总是显得一文不值。生命,一名美国前卫音乐家和一位巴西贫民窟的孩子是一样的,海德格尔的死并不比我家门口卖废旧书老大爷的死高尚多少。然而,荒谬的还在于人性莫名其妙的某一面。星期三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课上,那位自称讲课有激情的善于用经济的眼光看问题的邓小平理论的坚定捍卫者老师说虽然911打得好,但如果从经济学的角度看的话,世界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还说,我们学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归根结底还是要得出一个结论,社会主义必然会战胜资本主义。
  秦晖先生说,要说资本主义有什么好处,我认为它允许每个人都拥有理想。郁达夫有篇文章叫《我的梦,我的青春!》,我愿意借用一下说有梦的人才有青春。换句话的意思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愿意去南街村生活,哪怕丰衣足食一辈子。
  愿上帝保佑。
  保佑生命,保佑理想。




  据某些小报告反应,有人认为作者我不老实,愚弄读者,第一篇说李麻子是农民,第三篇就变成了工人,朝令夕改,有瞎编乱造的嫌疑,更有拿群众的时间当实验品的嫌疑。这种观点不值一驳。我只举一个例子:湖北省潜江市浩口镇新什么不认识那个字村有一个村委会主任何先贵,他自1999年经村民直选担任村主任以来,被4次免去该职务,又5次复职。他说:“上面说复职,就复职,说免职,就免职,跟捏面筋一样。”
  由此可见,朝令夕改并不是不好,而是需要作一些诠释。虽然历史只是一小撮人所书写,但俗话说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每个人长的都不是猪脑。罗兰·巴特就主张让读者自由的创造意义,即不管说什么写什么做什么,关键是看如何诠释。上个世纪一位牛逼的德国人就对上上个世纪一位牛逼的法国人的朝令夕改作出了精彩的诠释,他认为他,“任何时候都能保持一种不恭敬的立场”,“宣告他作为一名自己支配自己的文人的自由”,“这使他在某些方面看上去卓然立于周围的文学活动之上”。而日月如梭光阴似剑后的今天,却注定只能是一个悲剧的时代,本雅明早已死翘翘,我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终于确认镜中人不是波德莱尔,他没有这么帅。
  朝令夕改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人间因此充满了不确定性,变得生动活泼,栩栩如生。当一个人不知道下一步即将发生什么的时候,他对生活是向往的。假如一个东西老是那样,不管遇到谁都是一个面孔,就没有多大意思。比如某些国家的法律,显得死板呆滞。按中国人的说法就是死脑筋、牛脾气、政治觉悟低、不会做人等等。
  “上面说复职,就复职,说免职,就免职,跟捏面筋一样。”这是个好比喻。笔者很欣赏有想象力的比喻。比如老外比喻鸡巴脑袋,有acorn(橡子)、bell-end(钟顶)、helmet(头盔)、konb(把手)等;比喻整个鸡巴,有pollaxe(短柄战斧)、sword(剑)、dill(酱黄瓜)、one-eyed trouser snake(裤内独眼蛇)等;比喻女人的鸡巴,有slit(裂缝)、muff(暖手筒)、biter(咬人的东西)、fig(无花果)等;比喻鸡巴和女人的鸡巴一起工作,有ride(骑)、cover(大型动物的交配)、screw(拧紧螺钉)、know(知道)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大卫·鲍伊同志还发明了Wham Bang Thank You Ma’am,叫做闪电性交。以前还有一种说法Flying Pasty,意思是“将大便包在纸里从墙上方扔到邻居家”。这些,都是很好的比喻,也可以让人间变得生动活泼,栩栩如生。
  比喻虽好,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驾御自如的,坏比喻能把世界搞得很郁闷。我就没有很好的比喻才华,容易落入俗套。比如下面这件事:公元2002年8月17日晚上,湖北省监利县红城乡财政所要决定哪些人上岗哪些人轮岗,他们想出的办法是抓阄,抓到上岗就上岗抓到轮岗就轮岗。这本来是很好的材料,我却将其比作好像过家家一样。这当然是我缺乏想象力,一下子世界就没有了活力,变得郁闷起来。
  这不是我的错,决不忏悔。也不要质疑“生动活泼,栩栩如生”有什么问题,上面批准了的,可以这样用。
  李麻子虽然在氮肥厂读了幼儿园,但还是会和刘军娃成为好朋友。李麻子和刘军娃在同一年就读了镇中心小学的学前班,既而前后桌(因为此班都是男生和女生同桌,两个男生靠得最近也只有前后桌,一点也不像现在某些学校为防止早恋不仅男女不同桌外,还实行男女分班,所以,当时的思想意识相当落后),既而认识,既而打得火热,成了好朋友。
  刘军娃的同桌是一位留着长辫长得很可爱的女生。李麻子非常羡慕,经常找各种理由和刘军娃换位置。刘军娃这方面反应迟钝,不知道李麻子打的什么主意,还以为是为了他好。李麻子和那位女生于是坐在同一根长木凳上,趴在同一张坑坑洼洼的课桌上,折手枪,剪窗花,写字画画,做游戏,等等。也有人用两个字概括,拍拖。
  那位女生叫曾红芳,家住三大队,离刘军娃家不远。所以李麻子常常以和刘军娃一起回家的名义和曾红芳一起回家,也常常以找刘军娃玩的名义去找曾红芳玩。总之,那年头,李麻子和曾红芳经常在一起。而那段时间也很可能是李麻子有生之年唯一对学校充满好感的日子。
  李麻子有时没能和刘军娃换位,就坐他们前面,把身子转过去和曾红芳说话。在反复的转身过程中,李麻子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发现曾红芳坐在位置上,两腿是张开的。于是在夏天,细心的同学就会发现李麻子的铅笔橡皮擦之类的小东西经常往地上掉,而且是往后掉。李麻子自己当然心知肚明,他有止不住的欲望想看曾红芳的内裤。他想看,又不敢直接说出来——李麻子就读的学前班没有弗洛伊德这样的和事佬出来打圆场,说出来前途就危险了——就只好另外想办法。但李麻子坚持认为,他和曾红芳很好,如果他要求的话,她一定会答应的。这一点,刘军娃和我都持保留意见。
  十四年后,还是一个夏天,李麻子在县城下岗一条街遇见了正在摆地摊的曾红芳。她已经长变了,变得李麻子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她没有了辫子,人也瘦了。她黧黑的脸上居然有了不深的皱纹,而额头上面被汗珠浸湿的,分明就是一缕白发。当然,这不奇怪,俗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
  徒弟王小波相当喜欢王道乾先生译的杜拉斯的《情人》,开头一段是这样的:“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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