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了,夏启所建立的夏王朝度过了第一个十年,天下得以粗安。
在这样良好的的政治条件下,夏启终于启动了黄帝王朝时代治理天下最有效的政治手段——巡守[1]。
巡守这种政治制度,就是老大去视察小弟,小弟必须毕恭毕敬,并且乖乖纳税,以充实中央政府之财政。
夏启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呢,在一处高山上旷野天穆之野(也叫做大乐之野、大遗之野,今地已经不可考了)[2]召集各方国各大族的首领,在这里举行至为大型的团体舞蹈演出,并让各方国各大族赏阅。
整个演奏大会上,载歌载舞的是夏启精心培养的中央歌舞乐团,他们的曲目都是出自最高领袖夏启的亲自指导。
夏启宣称,他先后三次亲自从天帝那里得到授权,将天上至美的音乐《九辩》和《九歌》传布到人间。[3]
为此,他还特地将自己的三位最宠爱的绝色妃嫔作为牺牲,献祭给上天,以酬答天帝的眷顾。
《山海经》上,就有这么一段记载——
在西南海以外,赤水的南岸,流沙的西面,有个人耳朵上穿挂着两条青色蛇,乘驾着两条龙,名叫夏后[4]启。
夏后启曾三次到天帝那里做客,得到天帝的乐曲《九辩》和《九歌》而下到人间。
这里就是所谓的天穆之野,高达二千仞,夏后启在此开始演奏《九招》乐曲。[5]
也就是说,天穆之野所演奏的大型团体歌舞,都不是人力所创作,而是上帝直接教导给夏启的。
至于夏启是怎么上了天,得到天帝的垂青,并三次应邀成为天帝的客人,以中国上古文献的极简主义,是被省略的。
这样的编造出来的鬼话,即便晚至中国中古时代,尚有市场,更不用说在上古蒙昧时代。
前往赴会的各方国各大族首脑不见得全相信夏启的鬼话,但是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老大如此郑重其事,做小弟的,就得用心揣摩了。
揣摩的不好,一不小心,就会摊上有扈氏身死国亡族灭的命运了。
须知夏启可是下了大血本的。
上古巡守,一年四季,要走遍全国各地,而夏启随身姑且不论带着的一大堆军队,就是这一年,要养好中央歌舞团这些精心调教出来演员,都是浩大一笔开支。
想象一下吧,后世之隋炀帝巡守天下,便是夏启这么搞法。
然而隋炀帝之巡守和夏启之巡守中间又有个大大的不同。
隋炀帝时代之中国,中国已经进入君权时代,从中央到地方,乃是垂直统治,也就是说,隋炀帝之巡守,一应负担都在地方政府头上,再摊派基层,是以属于典型的劳民伤财。
而夏启时代之中国,尚是王权时代[6],夏启之巡守,一应负担在大头上只能由中央政府自行筹措,而小头则摊派到各方国各部族。
因此,夏启同样劳民,劳的夏后氏直接控制下的人民。同样的伤财,伤的便是中央政府的财政。
夏启这种掏空库藏的做法,为他本人在历史上留下了好大喜功,骄傲淫奢的恶名。
《墨子》一书就转引了上古文献《武观》,指出——
夏后启荒唐淫逸,常在野外饮酒作乐,将将锽锽,笙磬交响,沉湎酒色,整日苟且燕饮郊游。
大型团体舞蹈“万舞”举办的非常盛大,喧闹的演奏声甚至上达天庭,连接受祭祀天帝都认为夏启的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值得后世效仿。[7]
论起夏启的本心,何尝愿意如此。
这其实还是他即位之初所拟定的政治方针,就是对旧利益团体施行赎买优惠制度的延续。
夏启这个所谓的天下共主,一直做的很委屈。一直不敢像黄帝王朝大大方方向各方国各大族伸手。
有扈氏是同姓的,本族的,不纳税,好办,干掉。
可是对于异姓,本来不是同一族,人心就不一。你去灭掉一个,就会跑掉十个。灭掉十个,估计所有大族都不搭理你了,“天下共主”的名号,也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但是大家老是不纳税,中央财政长久也无法支持。因此巡守天下,虽然是旧时代的旧制度,这时候却要大胆的用,而且还要是创新的用。
以前,黄帝王朝时代君主巡守,是带着军队去的。现在,夏启不惟带上军队,更带上中央歌舞乐团。这意思也很明白,是在告诉小弟弟们——
我有两手,一软一硬,我都带来了。我这个做老大的,先来软的,让中央歌舞团和大家同乐一把,也算给足你们面子。
你们服软,硬的我就用不上。你们装逼,那就战场上见真章,伯益、有扈氏便是你们的榜样。
夏启的这次巡守效果如何,已不可知。
不过夏启已经是尽己之所能,维持先父帝禹所遗留的产业了。
他虽然是开国之君,却不比后世诸如刘邦、朱元璋之类自己打天下的创业君主,而是纯粹的守成。
他也不是血气刚猛的壮年人,本年他已经七十二岁了。垂垂老矣,每天处理中央政府的事务,都已然有点力不从心。
距离这次巡守,仅仅隔了五年,夏启在位之第十五年,夏王朝又迎来了一场大风暴。
这一次的挑战,比之有扈氏之起兵,只有更大。而带给夏启这位老人的内心所沉重的打击,直到他临死,都无法缓释。
他深知黄帝王朝的历史,他深切了解帝尧、帝舜,还有他的父亲帝禹在每一次政治风暴中,以凡人之躯身,置身在天下共主这一接近神灵的高位上,所必须承受的一切。
他在登基接位之前,已经想像到了,想像到了自己一定也将承受种种的考验,他以父亲帝禹为榜样,他向着夏后氏的列祖列宗宣誓,在任何艰难的情况下,绝对不会退缩。
然而,这一次,真的真的,超越了这个老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虽然,他还是最终战胜了这次大风暴的考验,然而身心疲惫已到了顶点,他的精神和意志,都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一年后,也就是夏启在位第十六年,夏启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临死之前的他,看着自己统治之下日渐凋敝的夏王朝,他是多么的不甘心,这个新兴的王朝本该如骄阳绽放出他的蓬勃热力。
为什么会这样!!!
啊,帝禹,我的父,儿子已经尽力了,尽全力了。
夏启去世的时候,享年七十八岁。
现在我们回来一起来考察夏启临死前所经历的这一场大风暴——武观之乱(五子之乱)吧。
武观,也就是五观。
夏启自从登基之后,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一直尽可能在华夏集团里头,伸展自己的政治根基。
他和华夏集团的旧利益团体,通过赎买优惠政策,做了很多私底下的交易。
其中一笔最大的交易,就是让自己的儿子们得到封地。夏启的儿子得到封地越多,则夏后氏一族的政治根基变得更稳固。
正好比一颗大树,要继续生长下去,就必须根深叶茂。
一个新王朝的建立,酬庸功臣很容易,也应该。
然而这些功臣是不是和开国君主一条心?
任何有点政治智慧的君主,都不会把政权的巩固,仅仅寄托在自己对臣下的恩情之上。夏启在即位之后肯定也会理性的思索这一个问题——
以他们(六卿)的能力,既然能将我拱上了天下共主的宝座,那么在我死后,他们也自然能够寻到另外一个替代人选。
是以,一旦走上了王天下时代,则是开弓再没有回头箭了。
夏启采取的措施就是分封诸子,多占地盘,至于自己的儿子贤或不肖,会不会给封地的百姓带来痛苦,就明显的顾不上了。
这个措施,属于典型的多占茅坑多拉屎。
用处很大,弊端也大。
这种危机,通俗历史作家柏杨曾经归纳定义为瓶颈危机:
中国历史上每一个王朝政权都有这种类型的场面。
这使我们发现一项历史定律,即任何王朝政权,当它建立后四五十年左右,或当它传位到第二第三代时,就到了瓶颈时期。
所谓若干年和若干代,只是为了加强印象而设,当然不会有人机械的去解释。
在进入瓶颈的狭道时,除非统治阶层有高度的智慧和能力,他们无法避免遭受到足以使他们前功尽弃,也就是足以使他们国破家亡的瓶颈危机。
历史显示,能够通过这个瓶颈,即可获得一个较长期的稳定;不能够通过或一直胶着在这个瓶颈之中,它必然瓦解。
发生瓶颈危机,原因很多,主要的是,王朝建立伊始,人民还没有养成效忠的心理惯性作用。
新政权就好像一个刚刚砌好的新砖墙,水泥还没有凝固,任何稍大的震动都会使它倒塌。
一旦统治者不孚众望,或贪污腐败,或发生其他事故,如外患内哄之类,都是引发震动的炸药。
不率众望往往促使掌握军权的将领们兴起取而代之的欲望。
贪污腐败则完全背叛了建国时的政治号召,跟当初赖以成功的群众脱节。外患内哄之类的伤害,更为明显。[8]
由于上古文献缺失,我们只能以后世君权时代三个新王朝成立过程中分封历史,来遥想夏王朝立国之初的政治决策环境了。
进入君权时代,第一个一统的秦帝国,并未分封,结果不到十五年,群雄并起,天下瓦解。
其后楚汉相争,刘邦击败了项羽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大肆分封自己的兄弟子侄九人为王,即同姓九王。高祖并与群臣共立非刘姓不王的誓约。
汉初的同姓诸王国,土地辽阔,户口众多。实际上都是独立王国,这些同姓诸王初期尚能效忠,起着拱卫中央的作用,所以干弱枝强的问题这时并不突出。
然而到汉文帝时代,著名政论家、梁王太傅贾谊向文帝上疏,明确指出:
我私下考虑现在的局势,应该为之痛哭的有一项,应该为之流泪的有两项,应该为之大声叹息的有六项,至于其他违背情理而伤害大道的事,很难在奏疏中一一列举。
向陛下进言的人都说现在天下已经安定了,已经治理得很好了,我却认为还不是那么回事。
说天下已经安定已经大治的人,不是愚昧无知,就是阿谀奉承,都不是真正了解什么是治乱大体的人。
有人抱着火种放在堆积的木柴之下,自己睡在这堆木柴之上,火还没有燃烧起来的时候,他便认为这是安宁的地方,现在国家的局势,与此有什么不同!
本末颠倒,首尾冲突,国制混乱,不合理的现象严重,怎么能够说是大治![9]
他所认定汉帝国不安的根源就在于诸侯王将愈来愈难以控制。
因为在文帝三年(前177年)、六年,便分别发生了济北王刘兴居、淮南王刘长相继谋反的事情。
然而汉文帝力图与民休息,没有解决这一问题魄力,因此将问题遗留给了自己的儿子汉景帝。
终于,汉景帝三年(前154年)爆发了七国之乱。
参与叛乱的七国的国王是吴王刘濞、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吴王刘濞为这次叛乱的主谋。
也就是汉王朝接近一半以上的土地脱离了中央政府。
幸好汉景帝重用的太尉周亚夫乃是一位传奇名将,他以奇兵断绝了叛军的粮道,只用了10个月的时间,就大破叛军。
刘濞逃到东瓯,为东瓯王所杀。其余六王皆畏罪自杀,七国都被废除。
就此,西汉王朝比较顺利度过了瓶颈危机,进入了平稳的发展轨道。
降自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之后,魏蜀吴三分鼎立,最终政归司马,由晋武帝司马炎完成了统一中国之大业。
公元265年,晋武帝恢复了古代的分封制,封二十七个同姓王,以郡建国。之后不断扩大宗室诸王的权力。诸王可自行选用国中文武官员,收取封国的租税。
然而太熙元年(290年)晋武帝逝世之后,仅仅隔了一年,便爆发了历时十六年的八王之乱。
战乱参与者主要有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等八王。
16年中,参战诸王多相继败亡,期间生灵涂炭,西晋的力量也随之消耗殆尽。
中原板荡,塞北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的游牧部落联盟乘机兴起,先后建立了胡人国家,是为“五胡乱华”。
由于司马炎大分封方案的失败作为前车之鉴,因此,其后虽然历尽隋、唐、宋、元等大一统王朝,都没有再搞类似汉晋两代给予诸侯实权,建立独立王国的大分封。
一直到了朱元璋驱逐鞑虏,开创明王朝。这套过时的大分封又登场了。
这个和朱元璋的性情有关,他是历代开国君主对待功臣最严苛最残暴的一位,连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都不相信的人,那他的选择就不是很多了。
为了确保朱明王朝千秋万代地统治下去,他想方设法加强皇室本身的力量,具体呢?就是分封诸王。
朱元璋手笔很大,一口气将自己的24个儿子和1个从孙封为亲王,分驻全国各战略要地,想通过他们来屏藩王室。
根据《明太祖宝训·封建》记载,朱元璋是这么向天下解释自己这个至为愚蠢的主意的:
洪武三年(1370年)四月辛酉日,朱元璋在太庙举办规模宏大的典礼,将大分封的方案上告天帝,典礼完成之后,朱元璋还给群臣发布谕旨:
“以前元帝国对天子失去了控制,导致群雄遍起,天下四方犹如鼎沸一般,使得生灵涂炭。
是朕亲自率领军队平定了天下,现在得到皇天的眷顾保佑,四海之内皆得太平。
然而以天下之大,必须实行大分封的方案,让王子们建立独立王国,以便象屏风一样,上可以保卫国家,下可以安定百姓。
现在朕的各位儿子都已经长大,应该各自有他们的爵号和封地,分镇诸国。
朕这样的做法,并不为因为自私,而没有节制的加恩于自己的亲人。而是遵循上古贤明的先王留传下来的政治制度,为的是天下从此长治久安。”
群臣多是读书人,心上都大不以为然,但事情已经如此,也就只能稽首,齐声说道:
“陛下的大分封方案,让诸王子都有自己的封地,建立独立王国,以拱卫中央政府、江山社稷,这样的政治制度,天下人和后世人们都会有公正的评价的。”
朱元璋意犹未足,又继续饶舌的解释一通:
“上古贤明的先王留传下来的政治制度,就是用来保护人民的。周王朝实行了之后,享国八百年,国运至为长久。其后秦王朝一统天下,遂将之全部废弃,结果很快就被颠覆了。
自汉王朝晋王朝以来,都还是选择了大分封的方案,虽然有的大治,有的却造成了大乱,这中间也有种种问题,主要还是看具体的政治制度是如何伸展的。
但是如果一个新王朝开端,想要求得天下长治久安,大分封方案是最好不过的方案了。”[10]
只可惜朱元璋的这些想法,好比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
你说的未来是很美,正像我梦里有的画面。可是这个世界那么多变,誓言经不经得起起时间。
先来看看朱元璋对大分封方案的落实:
封藩主要有两类,一是腹里,二是边塞要地。
受封诸王在自己的封地建立王府,设置官属,地位相当高,公侯大臣进见亲王都得伏而拜谒,无敢钧礼。
每一个藩王食粮万石,并有军事指挥权,于王府设亲王护卫指挥使司,辖军三护卫,护卫甲士少者3000人,多者1.9万人。
边塞诸王因有防御蒙古贵族侵扰的重任,所以护卫 甲士尤多。北平的燕王朱棣拥兵10万,大宁的宁王朱权“带甲八万,革车六千”。
尤其是燕王朱棣,由于功绩卓著,朱元璋令其“节制沿边士马”,地位独尊。
结果自然是藩王势力的膨胀,势必构成对中央政权的威胁。
因此朱元璋身死之后,这颗毒瘤立即爆发,接位的建文帝朱允炆宝座还没有坐热,朱棣立时发动靖难之役。
历时四年的“靖难之役”,以朱棣进入南京,建文帝失踪而告终。
以上例子,最幸运的莫过于汉王朝和明王朝,都不过是造成局部短期战乱。
而晋王朝则不然,八国之乱不惟历时年代,最后演变为全国性的危机,以至于五胡乱华,丧失中原,最终只能由一个王族司马睿避难江南,建立起偏安的东晋。
这是何以故呢?
须知,汉王朝刘邦和明王朝朱元璋,都是一介布衣,手提三尺剑,取得天下。
他们平定天下之后,任何野心家对于这样白手起家的流氓,都至为震撼恐惧。
这样的人物,其威权有如天神,建立的政治制度即便如何独裁专制,其他政治势力也无反制的力量。
是以他们收拾清洗政敌,屠戮功臣,也一如弯腰拾草,毫不费力。
而当他们去世之后,余威笼罩,也能护佑国家平稳运作。七国之乱和靖难之役,虽则一败一成,但对王朝的根基伤害都不是很大。
战乱既控制在有效的范围之内,而且即便发生争斗,也会被全体臣民认为是帝王家事,也就没有别的政治势力敢冒险介入其中,火中取栗了。
而晋武帝司马炎则不然,他的家业,乃是祖父司马懿从孤儿寡妇手中巧取豪夺而来,而后又有其父辈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导夫前路,让他得以垂手而得天下。
这天下既然是借着祖上的积累的福萌取得的,那么他个人威权、政治魅力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这样的开国之君,如果执行起大分封方案,天下不大乱,是不可能,司马炎有幸在生前没有看到这一幕。
夏启和司马炎、刘邦、朱元璋同样执行了大分封的方案。然而,他的命运是最相像司马炎的,甚至比司马炎更倒霉。
原因即在于他这个开国君主,实在是承继祖上帝禹之福荫而来,政治根基不够深厚。
他倒霉到什么程度呢?在他临终之前,便已经看到“五子之乱”这一幕徐徐的展开。
而“五子之乱”带来的后果比之于“八王之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最终导致东夷集团卷土重来,霸主后羿横空出世。夏后氏遂失去整个中原的统治权长达四十年。
这一页页一幕幕是如何发生的,在此,不妨从夏启即位第十一年执行大分封方案说起。
在去年,也就是夏启即位的第十年,夏启巡守天下,最直接的目的,当然是加强中央政府对地方各方国各大族的联系,私底下,却是在推销他的大分封方案。
天下共主亲口提出要求了,还用天穆之舞娱乐了各方国各大族的首领,不好拒绝啊。
可是夏王朝那一块封地,不是自黄帝王朝时代承继下来的。历时年久,大家谁愿意放弃自己威福由己的一亩三分地。
遥想当年,黄帝拖垮炎帝,大败蚩尤,终得以釜山合符。当其时,也可谓声望达至于巅峰了。
可是当黄帝想安排他的两个儿子青阳、昌意的封地,却只能一个安排在江水,一个安排在若水[11],这两个地方都是蜀地,是黄帝王朝边疆的极限。[12]
换言之,就是鸟不拉屎,还没有开发的地方。
夏启虽然是夏王朝的开国君主,可是比起黄帝的武功,那可是大大不如。
夏启即位以来的两次大战——
一是铲除伯益,在这个过程中,自己都曾经被俘,成为阶下囚;
二是荡平有扈氏,在甘泽也曾经大大的失利。
夏启武功一般,威望不够,所以只能加恩于各方国各大族首领,各方国各大族首领也不能太驳了天下共主的面子,却又雅不愿出让太多的利益。
于是,在整个夏王朝的版图上,大家算计来算计去,只有在一个地方得到共识,那就是西河。
这个西河乃是泗水之西。因为五子日后聚众作乱之地,乃在于观,故称“五观”。
观国所在,《史记正义》为我们详细说明,乃是在河南范县西北观城镇。[13]
这个泗水之西的西河常常和黄河之西的河南安阳之西河混淆,特此说明。
西河地域很大,然而实指很可能就是以旧日黄帝王朝帝颛顼时代的首都濮(今河南濮阳)。
[1] 上古巡守制度,详见《族天下》一书。
[2]大乐之野,夏后启於此舞九代马,乘两龙,云盖三层。左手操翳,右手操环,珮玉璜。在大运山北。一曰大道之野。——《山海经》
郭注:‘《大荒经》云“天穆之野”。
[3] 《竹书》曰:“夏后开樭九韶也。”
《帝王世纪》:‘启升后十年,舞《九韶》。
[4]汉字“后”,会意。象人之形,施令以告四方,古之,从一口,发号者君后也。按从坐人,从口,与君同意。本义:君主,帝王。
其中中国历史上的夏王朝,更准确的应该叫做夏后朝,不过史学家为了方便叙述,一律称之为夏王朝,我这里自然也不得不援例。正如我们现在称呼玄烨为康熙,实则康熙是死后之帝王谥号,在玄烨活着的时候,是不能这么叫的,特此说明。
[5]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启。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 高二千仞,开焉得始歌《九招》。 ——《山海经》
[6]写作本书,主流教科书的很多用语,有点套不上,所以作者本人戏拟一套出来。
就是时代之分,也不断作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
而是将中国自有文明以来,按照政治制度之设计,分有四个时代。
其一、神权时代。
实行政教合一之制度,起自黄帝,结束于尧舜禹。
这种制度目前还有很多国家有,弊端是政治制度和宗教信仰绑在了一起,结果整个国家往往不能灵活调整政策,应对国内外之突发事件。
其二、王权时代。
实行的封建领主制度,起自夏王朝,在春秋末期结束。
这个政治制度其实也有其优越性,西欧一直在15.6世纪之前,奉行的都是封建领主制。
中国在这点上,可以说早熟的不像话,到了秦王朝建立之后,封建领主制基本上算是没戏了(当然,中间也有回光返照)。
从这点上说,中国人领先了西洋人接近两千年。
其三、皇权时代
实行的帝制主义制度,起自秦王朝,一直到清王朝灭亡。
这套制度的特征,就是行政上中央集权,垂直管理。郡县制+科举制,从而打造出来的一个超稳定系统。
他的一个文化核心,就是追求统一,便给民众洗脑,告诉大家,一个好政府,就是要统一。统一才是主流。
生为中国人,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统一。
四、民权时代
民权时代有什么特征我就不多说了。起自满清灭亡,北洋政府、国民政府,进而就是中国共产党取得了天下。大凡来讲,一旦新时代的诞生,也要在最初继承旧时代的政治制度。
没办法,秦王朝搞了郡县制,可是立马就倒,汉王朝上台,只能搞一国两制,郡县制+分封制。
中国进入了民权社会,最初也做过种种努力,什么君主立宪,什么共和民主联邦,甚至无政府主义思潮都有。
最终,中国共产党完成了历史使命。
[7] “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将将铭苋盘以力。湛浊于酒,渝食于野,万舞翼翼,章闻于大,天用弗式。”——《墨子·非乐上》引《武观》
而根据《竹书纪年》记载:
十 年 , 帝 巡 狩 , 舞 九 韶 于 大 穆 之 野 。
又可见这一赎买优惠制度持续时间至为长久,即便是在甘之战的八年之后,夏启的天下还不是很安定。
[8] 柏杨《中国人史纲》
[9]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贾谊《治安策》
[10]洪武三年(1370年)四月辛酉,以封建诸王告太庙。礼成,宴群臣于奉天门及文华殿。明太祖谕廷臣日:“昔者元失其驭,群雄并起,四方鼎沸,民遭涂炭。朕躬率师徒以靖大难,皇天眷佑,海宇宁谧。然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长久长治之计。”群臣稽首对日:“陛下封建诸王以卫宗社,天下万世之公议。”太祖日:“先王封建,所以庇民,周行之而久远,秦废之而速亡。汉晋以来,莫不皆然。其间治乱不齐,特顾施为何如耳。要之为长久之计,莫过于此。”——《明太祖宝训·封建》
[11] 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
[12] 司马贞《索隐》;江水、若水皆在蜀。
[13] 《史记·魏世家》正义曰:“观音馆。魏州观城县,古之观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