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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豕突狼奔》（二）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胡联网发表时间：2011-02-19 00:44

第二章

在这章里，我将提及“麻将”的发明过程。对于这点，史家界有很多种正式或非正式的说法，民间传说就更多。这里的只是其中的一种

一

李卫公的发明在今天被称作麻将。李卫公叫它“先天无极阴阳五行牌”，在大隋朝风靡一时，上到王公贵族，下至引车买浆之徒，全都沉溺其中。正因为天天打麻将，太宗皇帝很快就灭了大隋朝，李卫公也因为发明麻将的功劳，名列凌烟阁功臣第八位

因为这是亡国之具，太宗皇帝严令禁止民间打麻将，违者男人割鸡鸡，女的充公妓。同时，他也知道麻将的好处，故将它作为大唐军队的沙盘推演工具，叫做卫公神机牌。大隋朝以前，打仗的时候，前线的所有状况都要用快马传回皇宫，皇帝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面前，摆上小人，模拟前线的战况，作出决策。李卫公的这个发明比起笨重的沙盘方便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可以让出征的将军随身携带，自己进行沙盘模拟，指挥打仗，而不用皇帝亲历亲为。有时候，我们会认为头头太独裁，但是，仔细想想，这或许是因为我们没有给他提供让他不独裁的工具。如果我上国早两千年发明互联网，始皇帝说不准就是乔治·华盛顿·嬴政。到了大唐中兴的时候，一位姓麻的将军用麻将指挥作战，百战百胜，于是这东西就被称为“麻将”。

麻将东西虽小，李卫公却相当看重它，把它视为自己最伟大的发明。太宗皇帝打下大隋的天下之后，李卫公基本就处于离休状态，没啥事干。在大隋朝，李卫公只是个流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偷鸡摸狗经常干，打家刧舍决不做，一旦犯事跑得快。到了大唐朝，成了宰相、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就不能乱说乱动，整错了，自己的小命保不住不说，可能还会害死很多人。尉迟鄂公不过是扇了任城王一耳光，太宗皇帝就用汉高祖杀功臣的事儿吓他，弄得他整天神经兮兮的。于是，李卫公只好一天到晚在家里写回忆录。刚开始，他写得很快，不过一部五百页的回忆录，只有十页写的政治，五页写军事，剩下的全部写麻将是怎样炼成的。太宗皇帝大为不悦，这不等于是说伟大的唐朝还赶不上麻将的三十分之一吗？好在太宗皇帝还很给卫公面子，只是让他回去重写，没有砍他的脑壳。李卫公明白之后，他的回忆录就再没有完成。不是脑袋痛，就是哮喘发了，或者就是给小老婆织袜子，要不就是偏瘫卧床不起，总之是有事忙不完。

上面提到的尉迟敬德也是凌烟阁功臣之一，排位还在李卫公之前。如果说李卫公的贡献间接导致了大隋朝的垮台，那尉迟鄂公的贡献则是直接把太宗推上了皇帝宝座。

我们都知道，大唐是我上国最辉煌的时代，但也有“玄武门事变”这个兄弟相残的人间惨剧。当事人就不说了，肯定痛苦万分，但当手下的压力也相当大。基本分成三类，一种是首鼠两端，看看再说，管他马打死牛，还在牛打死马，谁赢我跟谁。第二种是管他的，先紧跟老大，打起来看形势，相机而动。第三种管他妈的，死跟一个，就像买彩票死跟一个号还100倍倍投一样，要整就整个莽的。李卫公是大唐朝最聪明的人，可这个时候却犯浑了，以为这是在洛阳街头两个流氓单挑，他坚持自己过时的流氓原则，两边不帮。尉迟鄂公平时傻乎乎的，这时却耍了个小聪明，嚷嚷着死跟老大就去了。可一打起来，他就跑到玄武门门洞里躲了起来看热闹。黑暗中，一个人踉跄着跑过来抢他的马，黑灯瞎火之中随手一刀砍下去，却是丢翻了齐王李元吉。当然，他的解释是太宗皇帝英明神武，早就让他埋伏在这里了。

因为这个功劳，尉迟鄂公在太宗面前比较说得起话，当然也就被太宗教育得比较多。如果你在一个公司里面上班，你干得再不好，头头教育你，大不了开了你，但皇帝教育你就不同了，弄不好就要砍头，因此，尉迟鄂公经常唉声叹气，闷闷不乐，刘夔公、程卢公和李卫公这几个好哥们儿，几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安慰他。

尉迟鄂公最关心死了之后，太宗皇帝和政府会给自己什么样的评价。他最关心的是谥号，这可是官方评价，盖棺定论，皇帝钦点，代表了一个人成就的高低。如果功劳可以由一把尺子来度量，那么谥号就代表了你在这把尺子上的位置。放到现在，就好比研究生毕业时导师的评语，平时考试挂多少科都没啥关系，只要评语写得好，找工作那就没问题。当然，对于像尉迟鄂公、李卫公、程卢公这样的“公”家人，谥号只对他的子孙找工作很重要。别看现在皇帝一天到晚跟你称兄道弟，喝酒喝到胃穿孔，没准到时候给你评个“惑”或“戾”。皇帝的心，秋天的云，从古自今没人懂得起。最好的结果是弄个“文”、“武”、“忠”、“穆”、“景”什么的，再怎么也得争取个“明”、“敏”、“勤”、“清”等等。如果能搞到这样的评语，基本上三代之内是不用操心了。三代之后，各安天命，天王老子也罩不住了。除了谥号，悼词里写些什么也相当关键。用现在的话说，你是“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呢，还是“桌越的共产主义战士”，还是“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还是“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这可有不小的名堂在里面。

小时候，我家有个邻居在肉联厂工作。那个时候，这可是个让人尊敬的工作，天天见到白花花的猪肉，闻到脂肪的香味，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我们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到她的厂里参观过，她的工作实际上就是对挂在架子上的半片猪肉盖上一个蓝青色的小三角检验章。她用手摸摸，用鼻子闻闻，看看，用尺子量量膘的厚度，记在一个小本子上，然后用车间里都听得到的声音叫到“一等品”，然后“啪”一声盖上检验章。每次在史书上看到“史臣曰”、“赞曰”、“太史公曰”，我的眼前总是闪现猪肉上的那枚小蓝章。

尉迟鄂公的谥号是“忠武”，悼词是“夺槊陷阵，鼓勇王师，却赂报恩，竭忠霸主。然而奋拳负气，非自全之道；文皇告诫之言，可为功臣药石”。肯定他忠心报主，批评他负气傲慢。

李卫公本人死后得到的谥号是“景武”，悼词是“器识恢宏，风度冲邈，早申期遇，夙投忠款，宣力运始，效绩边隅，南定荆扬，北清沙塞，皇威远畅，功业有成”，评价相当高。耆意大虑曰景，危身奉上曰忠，从这可以看出政府对二人在评价上的区别。都是武官，打仗的，卫公考虑周全，打得比较聪明，而鄂公则舍身救主，忠心耿耿。

尉迟鄂公的孙女的老公的爸爸，也是他们的一个同事，唐高宗时的宰相许敬宗，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政府祭祀部礼仪官袁思古，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要给他谥为“缪”。后来，走关系走到高宗那里，才改了个“恭”，意即“既过能改”。然而，悼词却依然没法改掉，相当的不堪，“高阳之文学宏奥，周、洎无以过之，然而太宗任遇相殊者，良以高阳才优而行薄故也。及属嗣君冲暗，嬖妾奸邪，阿附豺狼，窥图权轴，人之凶险，一至于斯。”简言之，文章写得好，德行有点差。

从这几个例子可以知道，古人与今人一样，都相当看重盖棺之论。李卫公本人如何看待政府对自己的评价呢？据我所知，也许会有一点点不满，因为里面没提到他的数学成就和他的伟大发明：麻将。

有一次，尉迟鄂公、刘夔公和程卢公几个人坐在李卫公的花园里聊天。立秋刚过，天气相当闷热，这几个又是胖子，在来的路上就热得喘不上气。程卢公几次命令轿夫向后转，但管事想去卫公府会老相好，撒谎说李卫公找他聊谥号的事，他才勉强同意。

几个人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气还热得像被开水浇过。我以前提到过，长安城没有一只狗，一只青蛙，天黑以后连鸟也不来，寂静无声，十分碜人。对于原因，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根据最近从昭陵的考古发现来看，主要原因还是太宗皇帝对于“玄武门”的事耿耿于怀。基本上，每天晚上尉迟鄂公和程卢公总有一人在他的卧房门口执夜班，但他还是害怕他的哥哥弟弟变成猫狗虫蛇这样的动物来找他理论，故而下令长安城里禁上豢养任何动物。李卫公替皇帝着想，怕他寂寞，设计了机械青蛙、机械乱飞蝉、机械见人就咬狗、机械叫春猫，渐渐的，长安城的夜晚变得活泛，变得让人容易接受。

这几种机械动物中，机械乱飞蝉的毛病比较多。最让人诟病的是它的定位系统不太好，放出去之后会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飞，而铁铸的外壳，经常将人撞得头破血流。在长安城，走夜路的人总是会戴着密闭的头盔，一来防备敲头党，二来就是防这些个机械乱飞蝉。

这几个大唐的重臣也不例外，坐在亭子里，头上也戴着头盔。一般来说，戴着这样的头盔坚持不了多久。长安的大街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换气站，一道厚实的竹帘子隔着，让夜行的人换换气，以免被头盔憋死，或被热死。但在李卫公府上，就没有这些麻烦。李卫公设计了一个气泵，不停地向头盔里供应凉爽的空气，让人感到呼吸自由，舒畅。这个气泵加上它的控制装置，放在人的背上，本身又产生了热量，李卫公又设计了装置给这个装置降温，依此类推，东西越作越大，越来越复杂。最后，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装置和设备，完全被包围在一个设备网里面。李卫公把这些设备用最好的天苎麻缝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由管子、榫头和布料组成的衣服，从头到脚把人裹在里面。尽管很臃肿，但躺在凉席上，衣服内凉幽幽的空气不停地从脚心向大脑循环，在周身游走，人就像坐在山间的一间凉亭里，感到相当舒服。那天晚上，如果你换个角度思考，在李卫公的花园里，其实就是四个穿着宇航服的外星人在聊天。

这衣服很舒服，只是吃东西、拉屎撒尿不太方便。另外，当歌妓坐在大腿上的时候，摸起来也没啥感觉。程卢公经常埋怨李卫公在设计机械乱飞蝉时没用心，否则它不会乱飞，自己也用不着穿这身奇怪的劳什子。李卫公想过这个问题，解决办法并不太难。只要在天空中放上几十个孔明灯，每个灯用不同的颜色表示自己的位置，这样，只需知道哪个颜色的灯在你什么方位，你就知道你处于长安城的什么位置。这就好象晚上走夜路，只要看到白极星或者牛郞星的位置，你就能知道你的位置。只不过，对于一只机械乱飞蝉来说，即使收集到这些灯光，也必须要通过复杂的计算才能算出自己的位置，也才能知道怎样飞到下一个位置。李卫公设计出了这种算法，他称之为“高极盘旋算法”，简称GPS。但是，按照他制造卫公神机车的工艺，要实现这样的算法，机械乱飞蝉将做得比一头牛大才行，这样的话，它无论如何也飞不到天上，只能是一个巨型的机械蛐蛐。李卫公相信，再过一千多年，实现GPS的设备一定可以做到蝉这样的大小。

这样的发明是不是李卫公最伟大的发明呢？几个人也想知道答案，李卫公嘀里咕鲁了半天，脑袋装在头盔里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好不容易把舌头转到中国话的频道，只说了两个字，“不，是麻将。”

不得不佩服李卫公，他的智慧真的达到了洞察千年的地步。现在，谁还记得他和他的那些战功呢？凌烟阁早变成一缕清烟，变成“零”了。就连伟大的太宗皇帝，也差不多被人忘得一干而净，更何况他手下的这些打手呢？李卫公给出的伟大的费马定理的证明，也失落在如洛阳城街道般乌黑的历史长河之中，需要被当时正在洛阳当出租车司机的某个盎格勒人的后代以极其复杂的方法证明出来。只有麻将，不言不语，翻转在人们的手指间，却几乎不朽了。

二

据我所知，在大隋朝，知识分子的生活是相当艰苦的。在洛阳城，如果一个人被认为是知识分子，走在街上会被人用烂菜帮子、臭鸡蛋或者手中提着的马桶、垃圾袋扔在脸上，妓女也会向他吐口水。知识分子总是清高，爱干净，在身上撒香水，但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变成和洛阳城一样臭，洛阳人把这种方式称为“接受再教育”。在这种情况下，洛阳城的知识分子是类似于地下组织的一群人，必须以秘密或伪装的模样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要不就只能戴着黑色的眼罩，穿着夜行衣，像鼹鼠一样在晚上出没。李卫公选择了做流氓作为一种掩饰，让别人不认为他是一个知识分子，从而不被人扔臭鸡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数学研究。

洛阳人之所以讨厌知识分子，主要是认为知识分子有很多臭毛病。比方说，洛阳人都说，洛阳的城墙经过千年会变成古铜色，会历万年不倒，知识分子就会问：为什么是一千年，而不是一千零一年？谁能证明它万年不倒？没人能回答。更有甚者，他还会说，没有纯净的黄土，有也蒸不软；小孩吃黄豆屙的屎跟平时吃稀饭屙的屎，成分是一样的，它们兑在一起用来砌城墙，根本就不符合科学！如果你是一个洛阳人，听到这话，会不会有甩他两耳光的冲动？再比方，还有知识分子对洛阳城的污浊臭气总是满口怨言，说可吸入颗粒物浓度太高，大街上的千年老泥里有太多的腐烂的动物尸体、败坏的植物枝叶，蛆虫、蛇鼠横行，细菌太多，很容易产生瘟疫。他们还建议把污泥全部清理掉，铺上青石板，两边种上两行梧桐、紫荆、樱桃或者石榴，让洛阳城变得干干净净。可洛阳的老百姓活了很多年，根本就没得过什么瘟疫，况且这些黑泥弄干净了，这城还叫洛阳吗？没有这些千年黑泥，没有里面的那些丰富的营养，如何养得出洛阳的这些成了精的牡丹呢？最可气的是，知识分子发现人们不听自己的，就四处嚷嚷着要游行，组织起来在市政府门前请愿，举着巨大的标语，用弹弓打那些架着拐在洛阳大街上飞奔的老百姓。市政府没有办法，只好让人去清理那些千年老泥。那些可怜的清洁工刚用铲子翻开黑泥，埋在下面千年的臭味腾了起来，连洛阳人经历了这么多年臭味训练的鼻子都受不了。清洁工当场就熏死了，臭味蔓延开去，让大多数人都呕吐不止，头晕脑胀。当人们质问这些知识分子时，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戴着大口罩说继续清理，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还说，不破不立，受得臭中臭，方为人上人。最后，被臭味熏得实在受不了的老百姓，把叫嚷清理洛阳城的知识分子抓起来，装在笼子里放在那些臭气熏天的河流上方，美名其曰：熏兔子。果不其然，没过三天，他们全成死兔子。

据我所知，李卫公没有上面这些知识分子的毛病，从来不自认高人一等，有时候反而还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他可以证明毕达哥拉斯定理，可以解不定方程，甚至还证明了费马定理，但却无法完美地收到保护费，也开不来妓院，更不会把劣质的大理石当成蓝田玉去卖。在他看来，这是个不小的差距。他曾经跟着一个波斯玉器商人学了几年，波斯语学得都可以写波斯淫秽小说了，但还是没有学会把玻璃珠说成钻石。这说明，李卫公尽管伪装得很好，基本上没有那些常见的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却还是多多少少残留了一些，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追求完美。

因此，当他刚开始设计麻将的时候，他的目标不过是想设计出一个带有一点技术性的赌具，可一旦开始，他就不受控制地要把这个玩意儿设计得尽善尽美。他恨不得把当时所有的知识都包含在麻将牌之中。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但卫公居然做到了，只是麻将牌也变得相当的复杂。

下面的这几段话可能比较复杂，但李卫公的麻将第一版的确就是这么复杂，几乎不可能用通俗的语言来描述它。

首先，它可能是有史以来牌数最多的赌具，有三百六十五张牌，跟一年的天数相同。这三百六十五张牌又分成天地牌、阳牌、阴牌、经纬牌、五行牌和维牌六类。从中你可以得到一点眉目，一付麻将牌中即包含天、地、人，又包含阴阳五行，以及礼义廉耻四维，的确是有相当多的内容。

天地牌，共九十六张，对应着天道地理的运行。这是什么意思？李卫公会扯着他的公鸭噪子叫道，“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这个时候，他真的很像老子的十六代孙。接下来，他会说，天时分二十四节气，地理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天地间万物，莫不顺天时，依地理而生，而长，而湮灭。天时为纲，地理为目，纲举目张，万物郁勃。天时还需地利，地利以待天时，故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二十四张节气之牌，。你的明白？

阳牌，阴牌各九十六张，对应于阴阳转化的道理。这道理更复杂，说的是世间万物的来历，李卫公的话说，这就是本体论。起初，世界上啥也没有，这叫无极，然后有东西了，这就叫太极。但这个时候的东西是没有区别的，是混沌的。然后它们开始运动，生出阳，动到极点又变为静止，静就生也阴。有了阴、阳，这就叫两仪，就好办了。阴阳二气交感，就会产生万物。万物生生不息，从而变化无穷。动物为阳，故列狮，虎，熊，豹，猪、牛、马、羊，鸡、鸭、鱼、虫等九十六种动物，称为阳牌。植物为阴，故列梅，兰，竹，菊，榆、柳、槐、杨、稻、黍、稷、麦、菽等九十六种植物，称为阴牌。

经纬牌又称天干地支牌，代表了道的运行。天有天道，地有地道。天道就天干，地道就是地支。道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运。天道和地道决定着人道，天干地支契天地人事之运。道法自然，法天象地，顶天立地，经天纬地。“支干者，阴阳之变化也；阴阳者，生死之玄关也。”故列六十张牌表天干地支，称为经纬牌。

刚才我提到了无极，太极，阴阳二仪，接下来是什么？金、木、水、火禀天地而有，时有春、夏、秋、冬，地有东西南北，这就是四象。有了四象，五行就在其中了。金木水火混和而为土。“五行者，往来乎天地之间而不穷也。”东南西北，春夏秋冬，加上金木水火土五行，共十三张五行牌。

天地、阴阳、五行，再加上天干地支，万事俱备。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措，有礼义然后知廉耻，故列礼、义、廉、耻四张维牌。

李卫公设计完工之后，打了一点小酒，然后借收保护费之名，抢了坨老张记的卤牛肉。这牛肉码好调料之后，要兑入两勺天经宫门口的千年老黑臭泥，在坛子里腌一晚上，然后洗尽，放到卤水里卤两个时辰。千年黑泥里的细菌将牛肉纤维咬得绵软，卤水的滋味深深浸入其中。尤其是那些牛筋，脆生生弹牙，一咬即烂，却又滋味无穷，像是从肉里带出来的。老张头本来不打算给卫公牛肉，可卫公不小心把袖子里的几只死蛤蟆掉了出来，老张头的脸色立马变成了牛肉色，他的脑袋里几乎立刻出现了卤锅里的卤蛤蟆的金黄色小巧的模样。

李卫公来到酒坊街的时候，李二娘差不多认不出他来。他的头发卷成了圈，山羊胡子乱成了一堆，也不知是谁给他梳成了个辫子，上面挂着很多发霉的南瓜瓤。李二娘弄了很多胰子水才把李卫公洗得没那么臭，她发现李卫公瘦了很多。在做爱的时候，她特别指出李卫公的阴茎也瘦了一圈。

大隋朝有条古怪的法律，任何一件事情必须至少由两个以上的人或者单位来完成。这条法律的来由，有很多说法。有人认为是太师杨素在参欢喜佛的时候想到的，任何事都必须有合作和竟争，才能做得好。想法是好的，但也有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比方说，打猎的时候，打猎的人不能自己设计打猎的线路，必须另一个人来完成。这样，当遇到一只兔子没按预定的线路跑时，就必须由另一个人再设计线路，打猎的人再去打，这样一来经常是一只兔子也打不到。还有，修房子的时候，一个单位做了设计，那么它就不能参加施工，这就很可能导致设计出的房子永远也不可能修出来的怪事情。在洛阳城，你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没有完工的建筑，它们不是没钱修，而因为设计人员增加了一些无法实现的设计。比方说，设计人员设计了一座三十丈高的木楼，而当时只有十丈长的木头，因此，只要先修一部分，停在那里等着树子长到三十丈，然后砍来再修。隋朝大运河的是一个叫苏威的马屁精设计的，本来仅仅是想开挖通济渠，从洛阳的西苑把谷、洛二水引到黄河，但他为了讨好皇帝，胡乱地在图上画了条从洛阳到杭州的线，结果劳命伤财，怎么也完不了工，大家只好起来造反。

李卫公设计出麻将之后，首先得申请麻将专利。为了欺骗专利局，他挑了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办事员，并伪装成西域人士，说一口流利的德语。他欺骗说这是一个儿童拼图玩具，专利局的那个小伙子也是个潜伏的知识分子，一天到晚思考一些光速、相对速度、电动力学之类的玄学，根本没有仔细检查，盖了个专利局的大红章就让李卫公把事儿办理了。

按照前面提到的大隋的法律，李卫公拥用麻将的设计和专利，就不能参与麻将的生产与制作。然而，李卫公认为如果自己不制造，估计等到专利失效也不会有人去制造它。他决定冒一次险。

现在有很多中国人打麻将，据说飞机飞过中国大陆上空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搓麻将的“哗啦”声。现在的麻将通常由有机玻璃或者聚脂材料做成，互相碰在一起，会发出轻脆的撞击声，喜欢打麻将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就会随之手舞足蹈。如果是机械麻将，在牌里面还要放置一小块磁铁，让机器能够正确的识别麻将的正反面。这种麻将牌，手感和硬度都不错，很光滑，不至于摸久了，大拇指上会一层一层的脱皮，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手指甲也不因为用力而破裂出血，裂成一柄扇骨的样子。而在古代，经常用麻将赌博的人，大拇指前端看起来就像长了一把小扇子。

李卫公最初想用象牙来做麻将牌。他从来没有见过大象，只是曾经在红拂的小坤包里见识过象牙做的香粉盒子，温润滑腻。他知道全洛阳城只有神都苑有几头从非洲运来的大象，可是他撑在白腊杆上，在洛水边的大街上，助跑了将一千米，还是无法跃过高高的石墙，反而撞进了一条石头缝里，弄得一大群人在下面指指点点。有两个促狭鬼在下面唱《小燕子》，一个唱“我问燕子你为啥来？”，另一个回答“这里的春天真美丽。”正是在城墙上，李卫公下决心改革开裆裤。直到饿了三天，整个人虚脱变形了，和墙结合的部位才产生松动，挣脱出来。

李卫公是个果断的人，象牙没有指望，那么就使用牛骨。牛骨的厚度不够，背面就用竹子，正面用牛骨做成薄薄的一层，嵌在竹板上。

在洛阳城，竹子倒不难找，沿街随处可见一些用粗大的斑竹做成的楼房。李卫公在家里憋了几天，等到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趴在别人的房顶上装耗子叫，等人家跑上楼来，他就在墙角把墙里的大竹子狠狠的挖出来抽走。那天晚上，有好几座竹楼像抽掉伞骨的油纸伞，摊在了地上。

牛骨头相对难找一些。大的牛骨头只有几种来源，一是死牛，洛阳的大街上，有很多老牛拉的破车，这些牛太老了，经常走着走着就倒毙在大街上。然而，由于深深的污泥和河水，牛一下子就沉到里面，完全找不到。就算找到，黑泥的吸附力太强，你抓着猗角用力一提，可能只能拽出一张完整的牛皮来。在洛阳的大街上，经常看到一些提个网子，在黑泥里打捞，就是在找牛猗角，然后拉牛皮呢。第二种找大牛骨的办法是到屠户那里去要。在前几年，如果一个人去要大牛骨，屠户还会倒给你几文钱的搬运费。但近两年，一群从巴基斯坦回来的人，时兴用牛骨头打曲棍球，这玩意儿也就要不到了。

经常看古典小说的人都知道，屠户是中国古典小说里的标准配置。这个标配一般包括屠户一名，漂亮女儿一名，老婆一名（可选），若干只恶狗，徒弟若干名。

在这里，我也标配了一名屠户，我叫他郑屠。尽管李卫公知道从郑屠这里要牛大骨比较困难，但他还是想去试试，他给出的条件是白给郑屠打工二十天，换取它的两根牛大骨。

当一个人提出免费或很便宜的价格帮你做事的时候，人们总是很警觉的。比方说，当你在洛阳的大街上狂奔，突然一个穿真摩洛哥皮短裤，身上撒着麝香的漂亮妓女，提出免费给你blow job，你一定会怀疑她要么是雷子，要么是敲头党的诱饵，他的同伙准备你神魂颠倒之际给你兜头一棒。再比方说，如果突然有人塞给你一杯饮料或一叠钱，你一定不会认为这是西域的可口可乐，你肯定会认为这是假钞。这种戒备心理是人的正常反应。

因此，郑屠的牛眼睛盯着李卫公好几分钟，还是猜不透李卫公的心思。他的确有个女儿，不过才五岁，老婆也极丑极恶，但李卫公这个年轻英俊的长大汉子，站在门口，他始终觉得不放心。

他给李卫公提出反要求：嘴巴贴上，全身赤裸。李卫公爽快地答应了。郑屠的丈母娘提醒郑屠，也许牛身上会长出象牙，李卫公是来偷象牙的。郑屠说，如果真发现牛身上长出了象牙，就把李卫公打了门去，然后告他裸奔。

李卫公不休不眼开始帮郑屠杀牛，扛牛肉，剔骨头，身上被血污弄得很龌龊。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他还特地戴了付眼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然而，从第二天开始，就有人开始从门口打量李卫公健美的裸体。到了第三天，皇家艺术学院的几个女生，就带着写生本，坐在郑屠的门口练习人体写生。再后来，洛阳各大艺术学校都把写生课开到了郑屠肉铺的门口。到第十八天的时候，郑屠拿出两根最好的牛大骨，求李卫公赶快走人，因为他已经无法营业了。李卫公断然拒绝了，他坚挂一定要做满二十天。郑屠哭着要倒给他钱，他还是没答应。李卫公认为人不能言而无信，说多少天就是多少天。从这点可看出，李卫公的确还有些知识分子的认真劲儿。由于李卫公精力充沛，要小时工作，晚上点油灯花掉不少油钱，同时生意也没法做，牛肉慢慢烂在了肉架子上。李卫公真心诚意为郑屠打工，结果是郑屠差点破产，郑屠认为自己真是太倒霉了，但实际上，他应该感到幸运，因为李卫公没有拼命为他工作。年轻的时候，李卫公拼命为大隋朝工作，大隋朝几年就灭亡了。到了大唐朝，他啥事不干，能躲就躲，反而成了凌烟阁上的功臣，唐朝也延绵了近三百年。

李卫公用铁丝做成的锯子把牛大骨锯开，慢慢地用沙子打磨，作成一寸来方的小长方块，刻上文字、图形、符号，然后在背面刻出凸道，像榫头一样卡在小竹块的凹槽里。这些小竹块先用石灰水煮过，然后用文火烤，再漆上油洞，油光烂烂，不腐不蠹，千年不坏。

五十天后，当李卫公把一个巨大的牛皮袋子狠狠扔在毓财坊中间的桃花木赌桌上时，赌徒们以为打刧的来了。李卫公的周围一下子围满了人，哨棒、蜈蚣鞭、铁尺、双节棍、短刀、匕首，各种武器擎在手中，还有一柄少见的凤翅铛，都不知道那些光着上身的赌徒在什么地方藏着这些凶器。赌徒都知道，千万不能在赌场打架，否则怎么死的，死于什么武器之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李卫公把精致的麻将牌倒在桌子上，大部分赌徒立刻表示出了兴趣。赌徒总是对新鲜玩意儿感兴趣，因为这意味着又有一种新的骗人手段，尤其李卫公把骗人的东西都做得跟艺术品一样。然而，李卫公花了两个时辰还没有把牌介绍完，被人狠狠在屁股上踢了几脚，赶了出来。

二十五天之后，李卫公再次说中国话的日子，他又去了毓财坊。这一次花了两个时辰还没把打法介绍完，再次被人赶了出来。

李卫公又等了二十五天，这一次终于认完了，也知道打法了，可花了两个时辰还没把牌码好，第三次被人赶了出来。

第四次，认识了，会打了，牌码好了，可刚一开始打。有个人抓起一张牌问，“这是什么牌？”

李卫公拿过来一看，上面有个数字十五，右上角有个“北”字，中间两个篆字“白露”，“是这北方第十五节气白露牌。”

“十五？白露？”这个人把牌往桌子上一扔，“你要我们认识超过十的数字？还要知道那些农民种庄稼的事儿？拜托，我们可是赌徒呢。”把牌一推，起身走了，去赌“剪刀、石头、布”了。

这次打击比较大，李卫公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对时。他的几百个石榴仔脑袋中有七、八十个死于这次事故。后来李卫公走路总是有点向右偏，就是因为这几十个小脑袋都在左边，萎缩之后的左脑轻了很多，而且，他以后的发明再也没有达到麻将这个水准了。

三

人们有一种误解，以为绝顶聪明的人，总是会自以为是。这也难怪，因为每个朝代都有这样的一批人，就连到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人不过是猴子变来的，基因的96%跟黑猩猩一样，但还是有一些有点知识和智商的人，自负到发明了“精英”和“智者”这些的词汇，然后把自己像个贵重礼品一样装进了这些华丽的橱窗里，摆在街边让人崇拜。他们以为这样，再加点安息香酸钠，就可以肉身不朽了。大隋朝的太师杨素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自认是精英，是阳春白雪，他玩的东西没必要让下里巴人理解，因此，他才会把红拂这样的千年一遇的女人打扮地跟街上的低等妓女一样，而且不作任何解释。

但李卫公不同，他不仅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而且极为谦逊，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会时刻思考类似下面的这些涉及本体论的哲学命题：如果我周围是一群猪，那么我是不是必须变成一头猪？或者换种说法，如果我周围是一群猪，是不是我本身就是一头猪？如果不是，我是怎么到猪圈里来的？等等。

答案其实很简单，但并不是每个聪明人都懂。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估计以后还会发生。伽罗华据说是数学史上最具天赋的数学家，他只研究了数学三年，就找到了四次以上代数方程的不可解与群论之间的关系，他把论文寄给了当时（也许是到目前为止）最伟大的数学家高斯，可高斯不明白代数方程是否有解跟正方形、六边形和蜂窝的对称性会有什么关系，随便翻了几页，便扔在一旁，愣给弄丢了。一气之下，伽罗华参加了一场决斗（这不过是自杀的体面方式），被人打穿肚子，临死之前，他拼命把自己头脑中的东西写出来，而就是这些潦草的东西让数学家忙活了几百年。“我没有时间了，”这是他的遗言。布鲁诺也不太懂这个道理，着急忙慌地宣布“日心说”，被野蛮的宗教裁判所里的一些昏哨直接宣布了火刑。哥白尼本人聪明一些，开普勒也知道利害，始终坚持“我知道，但我不说”的原则，跟那些昏哨黑哨官哨宗教哨周旋，而伽利略甚至被逼在裁判所里声明了放弃自己的主张。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是爱因斯坦，他的很多伟大的想法在他五岁玩罗盘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成熟了，但他不得不等了二十年，才把它发表出来。为了做到这点，他必须先上大学，学习物理学专业，因为如果一个人是学习会计的，突然有一天发表一篇物理学文章，那么肯定被人认为是疯子，没人会看，更不会发表。因此，爱因斯坦上大学，基本就是想混个文凭，获得以后发表物理学论文的资格而已。这点从他读书的过程，就可以清楚知道。他经常迟到早退，就算来了，也只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就连闵可夫斯基的课也照睡不误。等到他大学毕业，还得先发表一些物理学的论文，这些论文还得有相当的水准，表明自己有研究物理学的能力。他先发表了《关于光的产生和转化的一个启发性观点》、《分子大小的新测定》、《关于热的分子运动论所要求的静止液体中悬浮小粒子的运动》三篇文章，专家们一看，哎，小伙子还不错，有点水准。火侯差不多了，他就把两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论动体的电动力学》、《物体的惯性是否决定其内能》发了出去。简单想像一下，假如你是《物理学年鉴》的编辑，突然有个人寄来论文，证明了空间收缩、时间变慢、质量和能量可以互相转换，作者听都没听说过，而且还是在专利局工作，你肯定也不会认真看，写个“该文不适合在本刊”发表，装进信封退回去。但如果这个人发表过相当有水准的物理学论文，你起码会看一下，就算看不懂，也可以加个编者按，说这是一家之言，供大家讨论。就算事后证明论文是错的，也与你没有关系。

因此，在爱因斯坦聪明和极富耐心（从五岁到二十六岁）的操作下，两篇论文如愿发表了，而没有重演伽罗华论文愣被人搞丢的悲剧。只有一点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看来，在作为铺垫的前三篇文章中，他已经大大地放下了自己的身段，把水平降低了很多个数量级，但对于一般的物理学家来说，还是具有相当高的水准。其中的一篇在六年后，还给他弄了个诺奖。他都没好意思要，直接给了他的前妻。按照爱因斯坦的想法，这都能得诺贝尔奖，后面的成就再得个两、三个还不是板上顶钉的事儿。然而，他再聪明，也有失误的时候。伟大的相对论从来没有得到诺奖，据我猜测，这不是他的成就配不上这个奖，而恰好是反过来，这个奖配不上他的成就。

这是一个戏剧作家都难以想出的剧情，但故事还没完，还只是开始。谁也没想到，所有的这一切还只是为他更伟大的广义相对论在作铺垫。又过了十年，大家差不多弄懂了他的狭义相对论，实验也证明了疯跑的粒子比静止的质量要大一些，寿命也更长一些。他知道，到火候了。如是爱因斯坦不是物理学家，而是一个厨师，可能会是古今以来最伟大的厨师。他慢火细烹的功夫真是无与伦，而且火候掌握极好，知道什么时候放什么佐料。一九一六年，爱因斯坦在《物理学杂志》上发表了《广义相对论基础》一文，这篇更惊人更夸张，空间弯曲、黑洞、宇宙膨胀，直接把当时的物理学家惊傻了。如果在十年前，他搞出这么惊人的东西，就算人家已经知道他是个有能力的研究者，还是完全可能连狭义相对论都一块毙掉。“建议埋入地下一百年才发表，”好心的人或许会这么劝他。

这些正反例子说明了一个道理：凡事要动脑筋，不能因为你比别人聪明，别人就必须接受你。当你发明一个别人不能理解的东西的时候，最好同时发明让他们能理解的方法，而且，你还得有耐心，一直等到他们能够理解。当然，也有这样的情况，比如伟大的遗传学家孟德尔没有等到人们理解他的理论，就孑身一人、孤苦伶仃地去世了。有时候，我们也必须相信一些科学之外的东西，比方说，机会和命运。

李卫公是一个跟爱因斯坦一样的聪明人，他不像普通的知识分子，看到别人不理解自己，就躲在屋子里一个劲儿地骂“傻瓜”、“蠢蛋”，而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一千多年后，一个叫图灵的西方人发明了计算机。他猜测，人其实也是一个复杂的计算机，并且总有一天计算机也会像人一样聪明。可是，如何才能知道机器和人一样聪明呢？他想出一个办法，让一个人躲在一间屋子里，一台计算机躲在另一间屋子里，另外有一群人作为裁判，他们事先不知道哪个房间里是人，哪个房间是计算机，也看不到他们。接下来，他们通过间接方式，比如屏幕和键盘，与躲在这两个房间里的人或机器进行交流、问答。如果裁判团无法具分两者，那么就可以说这台计算机和人一样聪明。然而，区分人和计算机其实非常简单，只要让他们分别计算两个十八位数相乘就行了。一秒钟内给出正确答案的就是计算机，另一个肯定是人。如果你是计算机，要让别人认为你是个人，你就必须装得和人一样笨。尽管一秒钟就知道答案，但你起码要过两分钟才告诉他们，并且偶尔还要给出错误的答案。

装得和赌徒一样笨，换言之，从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就是李卫公的答案。我们经常有这样的经验，很长时间对某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在一瞬间啥都想通了。打个不好听的比方，这有点像便秘，很长时间憋得你相当难受，一旦通了，便畅快无比。李卫公从床上一跃而起，像个大马猴一样在屋子里乱蹦乱跳，嘴里叽里哇啦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那天，李卫公说的是非洲的科普特语）。他快倒掉的屋子上，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终于垮掉了。

在洛阳城，的确没人需要知道十以上的数字，谁的身上都不会超过十枚铜钱。在石头城里住着的那些人，比方说皇帝、太师、大臣、宫女，他们用不着身上带钱，任何事都有人帮他们付钱，就算是身上有几个铜板，也不过是用来刮身上的皮肤，看是不是该洗澡了。小商贩、混混，身上带着太多的钱，只会被流氓抢走，当然也必须有几个子儿，否则那些流氓会打人，黑人会把你的脑袋掼在黑泥里。妓女是无本生意，身体就是钱，流氓走一路抢一路，都不用带钱。人带钱最多的时候，就是在赌场里。三、五个的，就直接给，超出十文，就用一个竹筒，刚好与铜钱一个大小，十文一筒。再多，就是一根打通了关节的竹竿，一百文一竹竿。再多，就直接数竹竿了。

李卫公大刀阔斧地对麻将进行了改造，全面抛弃了以前的设计。只留下三种牌，也不要那些文绉绉脱离人民群众的名字，直接取名筒、条、万，换言之，就是铜钱、金条和钞票，开门见喜多好。数字也不超过九，每种牌四张，总共一百零八张牌。另外，为了讨个口彩，有中、发、白各四张，东南西北风各四张，梅兰竹菊各四张，共计一百五十六章。打法也变得简单，就四种，吃、碰、杠、和。

当李卫公再次把简化后的麻将2.0版带入赌场的时候，赌徒们终于接受了这种崭新的赌博方式。几天下来，赌徒们发现了麻将的许多优点。一是多少有点乐趣，需要一点技术，而不是像以前那种单纯的“剪刀、石头、布”全凭运气。二来可以更好的消磨时间，以前挣了一个月的钱，进来可能五分钟不到就得出去，而现在起码可以玩一个下午。第三，赌徒们发现，由于是四个人玩，他们有机会联合起来，对付另外的一个人。赌博终于从两个人的你死我活零和游戏，变成了复杂的组团式争斗。这是赌博史上的一大进步。

按照李卫公的计算，在四个人机会均等的情况下，他赢的机会是55.5%。这是个不错的结果，可以保证他每天有超过11%的收益。他完全可以把麻将设计成他永远赢，但这样就不会有人跟他打了。但实际的情况，完全出乎了李卫公的预料，他输钱了，而且输得很惨。他把红拂也输给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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